第31章 满大街撒钱

　　撒钱原则：

　　第一、富贵之家门前不撒；

　　第二、官府衙门附近不撒；

　　第三、花街柳巷、赌坊酒肆前不撒。

　　此外，哪里都可以撒，注意自身安全即可。

　　八月初三那天的京都，对很多人而言都是神奇的一天。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穿着青衣白衣的人，城里城外，满大街到处撒银子。真的是银子，一撒一大片，落在地上闷闷的响，还闪闪发光。

　　许多直接落在某家的小院子里，许多落在围坐的乞丐的头上，也有许多直接躺某个转角的巷子口，或者直接被塞到衣衫褴褛的孩子手里……

　　许多人呆呆傻傻着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啦，许多人蓦然尖声呼喊大声狂笑发泄心中的情绪，更有许多人以为神迹，跪地而拜，感谢上天。

　　那个时候的金小宛内心是充满快乐的，陈一鸣内心是充满欣喜的，钱多多内心是痛并快乐着的，所有参与撒钱行为的人，都在体味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看着无数的人欢天喜地，无数的人感激涕零，无数的人将自己当作救世主来膜拜，金小宛突然明白，钱，似乎不仅是个好东西，而且它是比它本身更好更好的东西。

　　它驱使着人们去争抢，却也化解着人们的困窘，它让人们为之疯狂，也让人们为之清醒，它让人们欢喜，也让人们流泪，有人对它不屑一顾，也有人将它放进怀里。

　　当对着一个哀声四起的院子撒一把银子，那个院子立马停止哭泣，转悲为喜。

　　当对着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撒一把银子，那些人的脸上立马泛出红润的光彩。

　　当对着医馆门前哀哀乞医求药的病人送去一把银子，那个医馆也瞬间温暖如春。

　　即便，只是随便某处街道，某个市场，随便撒一处银子，那个地方整日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整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金小宛一行带来的碎银已经撒得差不多了。笑也笑过，闹也闹过，被无数人追赶过，也被无数人膜拜过，这个时候她也有些累了。

　　“最后一次，撒完回家咯！”金小宛一声欢呼，对着一群玩耍的孩子撒下了一场银子雨。

　　“啊！银子，银子！……”十几个孩子兴奋惊叫，有人伸手去接，也有人俯身捡拾。

　　“都不许打架阿，有便有，没有便没有，谁打架我就收了哦。”钱多多很老练地维持着秩序，格外威风。

　　“钱多多，厉害！”金小宛竖起了大拇指。

　　“都是小姐教导有方。”钱多多谦虚地一咧嘴。

　　“好了，派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陈一鸣检查了大家的包袱，招呼侍卫们准备往回撤。

　　一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似乎是挤不进抢钱的人群，便慢慢走向了金小宛一行，对着他们跪了下来。

　　“哥哥姐姐，婆婆病了，你们可以给我点钱，帮我救救她吗？”小女孩黑瘦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散发着乞求的光。

　　金小宛分开侍卫，走上前去拉起了小女孩，“你跟姐姐说说，到底怎么啦？”

　　“婆婆病了一个多月了，天天咳，我们没钱抓药，青儿哥哥让我们出来讨钱，给婆婆抓药，青儿哥哥说，婆婆的病，再不治，就会死的，我不想婆婆死，求求哥哥姐姐，帮我救救婆婆好不好……”小女孩说着说着，眼泪便啪啪往下掉。

　　金小宛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慰：“小妹妹，你先别哭，姐姐会帮你的，你放心，婆婆会没事的。”说完转头看向陈一鸣和钱多多“还有银子吗？”

　　“小姐，之前都派完了。”钱多多抖了抖手里的空包袱。

　　“小宛，你等等，前面就有一家钱庄，余住，你去兑点。”陈一鸣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余住。

　　余住领命而去，片刻即回，拿回了一包碎银子。

　　小姑娘巴巴地看着金小宛，金小宛赶忙抓了一大把银子给她，她的手却小得捧都捧不了。

　　金小宛赶忙拿了个帕子，给她包好，让她拎着，她默默地磕了三个头，接了小包，向一条破破烂烂的巷子走进去。

　　金小宛拿了剩下的银两想了想，跟陈一鸣和钱多多都点了点头，“我们跟去看看。”

　　小女孩抱着包袱来到巷子里一处破烂到不行的院子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木门年久失修，上面好些板子都裂了缝，金小宛和钱多多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只见那院子里到处堆着树枝烂木头，其中坐着七八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孩子，都很小，最大的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院子的中间摆着一个旧摇椅，睡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那小女孩走到最大的那个男孩子身边，把银子交给他，那男孩摸了摸小女孩稀疏的黄头发，打开了包袱，便惊喜地叫出了声，“啊，银子！好多银子！”

　　一群的小孩全都围了上前，睡着的老婆子咳了两声，也醒了过来，“青儿，什么银子？”

　　男孩子跑到老婆子身边，兴奋得语带颤抖“婆婆，是银子，好多银子，小香儿带回来的，你看，你看。”

　　看到整整一包的碎银，老婆子很有些吃惊，竟严厉起来，“小香儿，这些银子是哪里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咳咳……”

　　小香儿缩着脖子有些害怕，“婆婆，有好心人在街上撒银子，我挤不进去，找了他们讨的。”

　　老婆婆明显不信，“有人在大街上撒银子，这怎么可能？咳咳，这莫不是你偷了的？我平时怎么说的，不准偷不准抢，否则，即便你以后长大了，也不过是个坏了的，咳咳……”

　　金小宛见事情已然误会了，有些不忍，便推开了破烂的院门，进了院子。

　　“婆婆不必着急，这银子确实我们给了她的，小香儿没有撒谎。”

　　见到来人就是之前给她银子的好心人，小香儿怯怯的跑上前去，“婆婆，他们就是我说的好心人，银子是他们给我的，不是我偷的，我不偷东西的。”

　　那老婆婆见此也明白自己是真的冤枉小香儿了，便赶忙温声宽慰了小香儿一番，然后看向金小宛一行，挣扎着下了摇椅躬身要拜，“多谢……”。

　　陈一鸣赶忙拦住，“婆婆无需道谢，我们也并非什么大善人，只是今日一时胡闹遇到小香儿，见她实在可怜，便随手一帮而已，婆婆道谢的话，我们实在受不起，但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倒是愿意为婆婆和这些孩子做些什么。”

　　见陈一鸣不骄不矜，话说得真诚，老婆婆眼睛竟有些湿润，“你们无需推脱，无论有心无心，既然行了善，那就是善，能行善之人，那就是大善人。而今日既承蒙你们搭救，你们就是我和孩子们的大恩人。孩子们，都过来，给恩人们磕个头，道个谢。”

　　婆婆话音刚落，一院子的孩子就都咚咚咚都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给磕起了头。

　　众人心头酸涩，赶紧去扶。金小宛见老婆婆话说得费劲，便将头转向那个年纪最大的青儿，“婆婆说话费力，便你来说吧，你们怎么会这样？婆婆又是怎么啦？”

　　青儿倒是口齿伶俐：“我们都是这条街上的孤儿，还有一些乞儿，婆婆原本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见我们无家可归，就收留了我们，供我们吃穿，还教我们读书写字，不让我们再出去乞讨。只是起初婆婆身体好些，还能做些浆洗缝补赚几个钱勉强养活我们，让我们不至于挨饿受冻，可后来婆婆年纪大了，又染上了病，于是我们就不顾婆婆反对轮流出去乞讨，想讨些银两给婆婆治病，只是几个月了都还没攒够钱……”

　　那边老婆婆缓过了气，对着金小宛唤道：“这位约莫是个姑娘吧，难得姑娘这般菩萨心肠，孩子们遇上你们，是他们的缘法，也是老天可怜他们，给他们指了条活路，这一来，我这心事也算放下了，死啊，我也死得安心咯……咳咳……”

　　金小宛忙走到近前，帮老婆婆顺着气：“婆婆，您放心，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孩子们的，而且您也会没事的，大夫一会儿就来，您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婆婆您可要好好的，好好的看着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做光明磊落的人。”

　　“好，好，咳咳，孩子们，快，给恩人们磕头，从今以后，他们，就是你们的菩萨，就是你们的救世主。你们要跟着他们，好好长大，好好做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孩子门齐声答应，又伏在了地上，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这一次众人没有去扶，任由孩子们将三个头磕完，算是正式应下了这个担子。

　　金小宛心中激荡，在老婆婆面前朗声承诺：“我金小宛今日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天开始，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丢下这些孩子，直到将他们养育成人。”

　　“我陈一鸣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丢下这些孩子，直到将他们养育成人。”

　　“我钱多多对天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丢下这些孩子，直到帮小姐将他们养育成人。”

　　听着钱多多的话，金小宛一下子乐了，赞道：“钱多多，你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

　　不一会儿，金小芊一行和裘希茹一行也相继撒完银子来到小院，听了婆婆和孩子们的情况，个个感慨万分，纷纷表示要一起努力来帮助婆婆和孩子们。

　　一群人坐在院子中间唯一的一张石桌旁边，便开始商议着具体的方法和行动。

　　朱记医馆的老大夫帮老婆婆看完病，又煎了药让她喝下之后，也兴致勃勃地要加入这一伟大的计划中来。

　　俗话说得好，有钱好办事，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个时辰，帮助婆婆和孩子们的具体事宜便已然敲定，具体安排如下：

　　首先，温饱问题主要由金小宛所代表的金家负责。每月给婆婆送二十两银子解决孩子们的吃饭问题，每季给孩子们做两套衣物解决穿衣问题，保证孩子们的基本生活。

　　其次，孩子们的成才问题主要由陈一鸣和朱老大夫负责。男孩子全部进学堂读书并学习武艺三年，资质优良者继续进学，资质一般者进商行或医馆做伙计；女孩子全部学习读书写字、练习女红、买卖记账，熟悉药草三年，之后看个人能力进行选择。

　　最后，额外情况主要由裘希茹吕留良负责。这个额外情况嘛，就包括留心孩子们的身体健康阿，解决一下所遇到的各种事情阿，带着孩子们活动活动诸如此类。

　　此外，陈一鸣主动提议，将给孩子们在城外买下一处田庄，三十亩地，让婆婆和孩子们都搬进田庄，种些药草和粮食，即便以后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让孩子们没了安顿。

　　听到众人的决议，老婆婆便边笑边哭，撑着身子非要起来磕头，好不容易才给拦住了。

　　众人对婆婆也是心存敬佩，只是问了孩子们婆婆的姓名，为何独居于此等情况，孩子们个个都说不清。

　　老婆婆看出众人疑虑，先行解释道：“我不过是一个孤寡老婆子罢了，夫家原先姓丁，十七年前战场上死掉了，说是叛了国，之后府上抄了家，一府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小院子，还是成亲时我娘家送的。我怎么也不信他会叛国，他那么老实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叛国，那之后我便守在了这个院子里，想着有一天，万一他回来了，我还能问了他，到底是怎么啦，这一等啊，就是十七年……”

　　从院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暗，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金小宛问陈一鸣：“你知不知道有关十七年前叛国的事？”

　　陈一鸣目光晦暗不清，“十七年前的叛国案，是有一桩，佃户出身的威宁大将军叛国投靠了古越，后被乱箭射杀，威宁大将军姓丁名虎，妻子是他做佃户时主家的小姐，也姓金。”

　　金小宛心头发酸，“是真的叛国了吗？”

　　“谁知道呢，那一次监战的是旭王爷，十五年前已因密谋造反被皇上下令诛杀了。”

　　“果然……只是苦了婆婆了……”金小宛话语哽咽，心里头堵得慌。

　　“小宛，别伤心了，其实婆婆这样也未必过得不好，那些孩子，都算是她的孩子，他们都那么懂事，肯定会好好奉养她的，她不会孤单的，再说了，婆婆不也姓金吗？说不定你们还有些渊源，要不你认了她做奶奶，你说好不好。”

　　“嗯，你说得对！”金小宛心情舒展开来。

　　那一日，撒银子回去的人，个个的脸上都没有出门时的那种开心。

　　所有人，都在那一日，看见了真正的人生百态。

　　有很多事情，原来就是这么的不可捉摸。

　　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背后，往往藏着深刻的苦难。

　　所有的人，一开始都只是想玩闹一番，施舍一番，却在最后，成了真心真意，真心真意地想要更多的人快乐，更多的人远离贫困，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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