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吕留良
一个青衣儒生站了起来，声音朗朗，“话说当朝奇女子，性情特异的，也并非没有，愚弟所知就有三个。”
“哦？你且说来听听。”
“一是当朝玫阳公主，金枝玉叶，今年十八，听说是个娇纵性子，性情如火，前年因不满陛下赐婚，当场赶了宣礼太监，拒不领旨，皇上大怒，将她关了起来，后来因为太后懿旨，移居蜀地。”
“这个可不能乱说的，玫阳公主可是发愿终生不嫁的。”
“二是当朝少傅小女，听说今年年方十五，出落得可是貌美如花，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自立三条规矩，男子无才学的不嫁，年不过二十不嫁，家有妻妾的不嫁，此外，无论家贫家富，只须样貌齐整便可前往议亲。”
“哎，这个好，如此模样性情，所提条件与吕兄又完全符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一个儒生起哄道。
“不妥不妥，太子少傅必涉朝廷局势，虽然目前形势稳定，但将来可谁也说不准。”另一个儒生反对。
“还有一位，便是当朝二品将军裘将军之嫡女，听说今年也是十九，容貌娇美，因自小酷爱习武，又性喜行侠仗义，刀枪棍棒无一不通，诗词女红一样不会，十二岁时独身射鹿，十五时遇上劫匪，却捆了一众匪徒移交官府，自此巾帼英名远扬，还曾扬言若女子能上战场，建功立业未必输于男子，如此奇女子，却也一直未曾找到好人家。”
那之前起哄的儒生赶忙接道：“严兄说的这个我也知道，去年裘小姐差点就嫁给了陈国公家的陈纨绔，不过大婚前十日，那陈纨绔竟带了一帮人去砸了裘将军府，裘将军一气之下退了亲，据说是因为那陈纨绔看上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商家之女，一门心思要娶了去做原配夫人呢。”
“这陈纨绔惯是个会胡闹的，陈国公也管不了，不过幸好没娶成裘小姐，不然岂非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之前反对的儒生叹道。
起哄的儒生愤愤然：“就是，不管如何说，陈纨绔终非良配，哪个女子嫁与她，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眼看陈一鸣就要起身，金小宛赶忙一把按住了，笑吟吟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看得陈一鸣心里发虚，又老老实实的又坐了下来。
此时，那吕留良开口了：“如此说来，京都确有这般不凡女子了，公主与太傅之女就算了，只是有些脾气想法的闺阁小姐罢了，这裘将军家的小姐，竟有如此志向，真乃女中豪杰，值得我等拜服啊。”吕留良眼睛里光芒闪闪，话说真心实意。
“原来吕兄竟是中意此等巾帼英雄，难怪世间女子都入不得你眼了。”青衣儒生笑言。
吕留良自嘲的笑了笑，落寞的端起了酒杯，“裘小姐可是当朝二品将军之女，与我身份云泥之别，又谈何中意不中意？严兄取笑了。”
青衣儒生不以为然：“那可说不得，裘小姐可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小姐，想法也未必同于世人，且吕兄又才高至此，为人磊落不俗，你又何必谦逊？”
吕留良赶忙按住青衣儒生的话：“罢了罢了，诸位就此打住，几句闲聊而已，再议下去可就有损人家小姐声誉了。”
几位儒生赶忙转了话题，议些时文风物，倒也谈聊得热闹。
金小宛见此又回了后院，支开了陈一鸣，又写了张帖子，吩咐伙计去请了那吕留良。
吕留良拿着帖子疑惑的进来了，见了金小宛，很是斯文恭敬的行了个礼。
“吕公子，久仰大名。”金小宛率先开了口。
“小生似乎并不识得小姐，不知小姐寻了小生过来所为何事？”吕留良语气恭谨。
“你不认识我，我却与你早有交集，你还记得你在大长公主园中放了一首骂人的歪诗么？”
“哦？此事小姐也有耳闻？”
“第一个发现那歪诗的人可不就是我。”
吕留良赶忙道歉：“那小姐今日请了小生是为此而来？此事确是小生一时狂妄，开了个玩笑，胡言乱语，还望小姐莫怪。”
金小宛有心捉弄：“若是只是被骂也便罢了，可是，为了这诗，我可是狠狠的得罪了当朝太子殿下呢，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小姐第一个发现了此诗，又怎会又得罪了太子殿下？莫非……”吕留良眼睛骨碌一转，顿时了然，“原来小姐与在下在某些方面，倒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
看着吕留良那一脸明了的笑，金小宛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了两咳，“一时兴起，一时兴起罢了。”
“小姐今日找小生来此，莫非是为了计较小生当日之过？”
“自然不是，我也没那个闲工夫。是这样的，刚刚在前面听到你同几位儒生议论裘家小姐？”
“几个狂生酒后胡言乱语罢了，小生并不识得裘将军之女，还望小姐不要误会。”
“哦？那你对裘小姐可是有意？”
“小生不敢，小生只是晋地区区一介秀才，文不扬名，貌不惊人，如何敢有这等痴心妄想。”
“你不是今年的文君子吗？如何叫做文不扬名？”
“文君子之名，不过是娱百姓之称而已，如何称得上扬名？上不得台面的称呼，不提也罢。”
金小宛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文绉绉地说话了，累得慌。”
“小生也是。”
“……”
“是这样的，刚刚在前面听到你们的谈话，我呢，刚好与裘小姐有些交情，也因为歪诗之事对你有几分闻名，所以这才请了你过来，问询此事。”
“方才之事，是小生孟浪胡言了。”吕留良答得很是守礼。
金小宛又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如果你对裘小姐无意，我也就不多说了，若是你对他有意，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小姐请说。”
“……”金小宛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人，又是一个表面一本正经内里各种小九九的人啊。
努力忽视内心的腹谤，金小宛温和说道：“正如你所言，裘小姐并非一般闺阁女子，身份之差，相貌之别，这些恐怕她都不会放在眼里，过于世俗之人，她甚至懒得应付。”
“我看你是个有些想法才华的，也不同于一般市井俗人，若你真是对裘小姐有些意思，有心怜惜，倒是不妨一试，或许有些可能也尚未可知。”
“言至于此，到底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这个……”
“你作何感想？”
“此事……甚是突然，但小生倒是有胆一试。”吕留良忙不迭的回了，但紧接着又梭了一眼金小宛，语气里很有些疑惑：“看小姐也是个闺阁女子，可为何，对牵线做媒之事这般热衷？”
金小宛有些无奈，轻声自嘲：“我只是，欠她一份姻缘罢了……”
“欠她一份姻缘？莫非……小姐截了裘小姐的姻缘？”吕留良又猜中了。
“这……”金小宛说不下去了。
“前面听刘兄说过，莫非，你就是那个小门小户的商家之女？”
“你！……咳咳……咳咳咳……”金小宛被一口茶给呛进了嗓子眼。
陈一鸣从旁边的厢房里飞奔出来，“小宛，小宛，你怎么啦？怎么呛着了？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叫大夫？”说着又狠狠的瞪了吕留良一眼。
“咦？陈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吕留良看着帮金小宛顺气的陈一鸣，顿时又住了口，
原来果真是这样。
吕留良留了个联络地址，便被陈一鸣赶了出去。
金小宛顺了气，揪着一块果脯，一脸的委屈，“都是因为你，我现在都成了人人喊打的狐媚女子，你说现在怎么办？”
“你嫁给我，不就好了。”陈一鸣说得理所当然
“你休想。”金小宛不爽。
“那看来这个吕留良留不得了。”陈一鸣发狠。
“又关他什么事？”
“只有他见过我们单独相处阿。其他人都只是凭空猜测，但留着他，就有证人了，小宛你不怕吗？”陈一鸣一脸为金小宛着想的样子。
“你是因为之前那些书生说你是牛粪而记恨于心吧？”
“呜呜……小宛，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你敢说不是？”
“不是”陈一鸣答得很是心安理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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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陈一鸣派去打探秦修消息的人就递了信回来，陈一鸣将金小宛约到了茶楼雅间，将回信递给了金小宛。
秦修身世果然坎坷，他的父亲名唤秦由，并非苏地之人。十五六岁上辗转流落到了苏地做绣庄伙计，靠着腿脚勤快脑子机灵得了绣庄管事的赏识，就让他学着做买卖，秦由在此道上很有些机灵劲，很快就得了绣庄主人陆员外的看重，让他替了原管事成了绣庄第一人，还将自己的独养宝贝女儿嫁给了他。
秦由也不负所望，三年的时间就将陆家绣庄发展为苏地第一绣庄，并在此后的十余年时间将生意遍布整个王朝，成了名副其实的富商巨贾。
然而，此时问题也来了，秦由与陆氏成亲十五年，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本来那时候秦由也不过四十多岁，还算年轻，但成亲时秦由是承诺过此生绝不纳妾的，于是秦由夫妻便想向陆氏族中过继一个孩子继承家产，人员都已经选好，只等日子行礼。然而此时秦由却突然在归家途中遭遇劫匪死了，而丧葬的时候，陆氏突然晕厥，又被查出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陆员外早已过世，秦由现又身死，偌大的家产顿时无人打理，选好的继子又因为陆氏的身孕无法过继，于是陆氏族中便推选德高望重的陆氏族叔打理家产，只等陆氏生下孩子再作商议。
四个月后，陆氏却突然状告族叔，告其与前绣庄管事丁大合谋勾结流匪害死秦由，意欲霸占家产。案子自然不了了之，而陆氏也深陷牢狱，孩子也差点没保住，最后还是秦由生前无意中搭救过的一个富商，花了些气力才救了陆氏出来，待其生下孩子后才送她回去了陆家。
然而陆氏族中却以秦由本无产业，且当年两人成亲秦由并非入赘，故后人不得继承陆氏家产为由将陆氏母子赶了出去。
陆氏走投无路，求了秦由的一位故交，才找了处院子住了下来，平时便依靠做些绣活卖些绣品维持生计。
陆氏对秦修要求严格，但却是个有些见识的，也是个为了孩子能豁得出脸面的。
秦修五岁时，陆氏便求了秦由生前好友让秦修入了族学，十岁上便带着秦修一家家拜访秦由故友，让秦修跟着他们学习生意手段，十二岁便放着秦修跟人外出经商，十五岁上才让秦修专心科举，虽然在科举上秦修用心略少，但秦修为人聪敏，性情又不拘泥，见闻处事都极好，是以参加科考后几乎一路顺风，乡试府试都是第一，直到考进士的时候，因病落考。
而秦修身边出现过的女子并不多，共有三位。
秦由故交布商杨老爷的女儿是一个，秦修小时候进的就是杨家族学，也常常出入杨宅，与杨家小姐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杨家小姐今年十八，因未婚夫婿丁忧尚未婚嫁。
秦修十二岁外出经商时商队头儿的女儿算是一个，据说商队头儿曾有意招了秦修做女婿，只是最后不了了之，那姑娘今年十五，刚刚跟另一支商队的副头领成了亲。
最后一位，是秦修十五岁上遇到的，是当地知府之女，叫苏恬恬。因冬日马车惊马落入湖中被秦修所救而结识，听说那位小姐貌美如花，又是个大胆的，为报恩情要以身相许，知府大人不同意，便自雇了马车要跟秦修私奔，结果被秦修拒绝了，哭哭啼啼地坐在秦家门口不愿走，最后被知府给绑了回去，今年已是十七，一直未曾许配人家。
看到最后这位，金小宛简直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只是，如此有情有义的好姑娘，秦修为什么要拒绝呢？
虽说是知府大人不同意，可是人家姑娘都已经先豁出去了，以秦修的为人秉性，并不是他人反对就会退缩的人啊，思来想去，金小宛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是跟秦修的身世有关？
秦修父亲身死，陆氏翻案不了了之，族人将陆氏母子赶出，霸占应属于秦修的家产，这件事必然是陆氏母子心中不能触碰之痛，如果有什么会让秦修理智全无，那必然事关他的身世。
想到这里，金小宛觉得很有必要会一会这个苏恬恬姑娘，也许从她那里，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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