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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元妃 祸端再起


  胤禛近来似是越来越忙了,来去匆匆,从不留下过夜,他看她时那威凛莫测的眼神直逼人心,唇边带笑却仿佛是悬在高处的一把尖刀,要在她的身上凿出一个个深切的洞来,青鸾无所适从,又渐渐的郁郁寡欢起来。

  御花园的凉亭里,青鸾手捧书卷,一个人静坐看书。

  夏初细微的暖风吹拂在她的额头,闷闷的感觉。

  不远处,弘历带着福惠在斗蛐蛐,两个人一高一低的笑声隐隐传来。

  青鸾不觉间抬起头来,呆呆地望向这边。

  弘历似乎长高了许多,一只手轻轻摸着福惠的小脑袋,笑吟吟的说着什么,引得福惠两眼崇拜,直拽住他的袖子摇晃着不肯撒手。

  许是因为青鸾手头藏书较多,弘历向来愿意亲近青鸾,下了课总往永宁宫跑,福惠也喜欢跟着他跑来跑去,久而久之,这哥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青鸾笑了笑,望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她的心情好了些许。

  阳光越发稠密,晃得人眼晕,身畔忽然有轻盈的脚步声靠了过来,扭头一看,确是皇后伊兰在侍女茶香的陪同下走了上来。

  “妹妹万不该坐在这烈日下看书,小心伤了眼睛!”伊兰出言责备她。

  青鸾只是笑,方要起身行礼,伊兰却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妹妹在看什么书?”整了整衣摆,她不经意地问。

  青鸾将书合上递给了她。

  伊兰看了看封面,不由得皱眉:“你怎么老喜欢看这些行兵布阵的书?莫不是想要在前线为皇上分忧解难。”说完,又笑了:“瞧你这样子,倒是挺像年将军的,以前在王爷府的时候,年将军一见到四爷,侃侃而谈的总是自己的歼敌策略。

  青鸾愣了愣,没想到伊兰会扯到年羹尧的身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伊兰叹了口气,看着她道:”今日在朝堂上,国舅和皇上起了冲突,一气之下竟然说要辞官回乡,皇上哪里肯应允,俩人僵持了半响,多亏了怡亲王从中调解,才不欢而散!“

  ”出什么事了?“青鸾紧张地问,在她的认知里,隆科多忠心耿耿,乃胤禛心腹大臣,何以君臣突然失和。

  伊兰靠着柱子,扬起的眼神黯了黯,幽幽地说:”这么多年了,皇上一直放不下一个人,他依然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要给她一个正式的名份。

  她说得含糊,青鸾却立刻明白过来。

  “姐姐见过她吗?”

  伊兰摇摇头:“不曾,我嫁给皇上的时候她已经去了,那时的四爷总喜欢偷偷去郊外祭拜她,在她的坟头一坐就是一天,我心里真的好生羡慕,可是我又能跟一个已故之人计较什么?!”

  青鸾心中苦涩,面无表情地低下了眼睛。

  “今日在早朝后,皇上留下了国舅和怡亲王商讨此事,说是要册封已故的筱蝶姑娘为元妃,还要为她修建陵园,以供后世吊念,国舅自是不肯拟招,两人争执许久……”

  青鸾的胸口轰然一片,慢慢闭上了眼睛,伊兰依然在耳畔说着什么,她却变得麻木迟钝了,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过问。

  ……

  养心殿里,安静而又肃穆。

  怡亲王允祥的声音轻轻传出。

  “皇上,你如果真的爱她,就应该还她身后清净,如今旧事重提,不过是授人以柄,徒增伤感罢了,筱蝶姑娘如果在天有灵,定不希望皇上为了她重蹈覆辙,引起朝堂纷争,更不愿身后数十载还要受世人指点议论,皇上,你就让她安息吧!”

  雍正双手伏案,肩膀不住抖索,半响,冷硬的从唇角迸出一句话。

  “你们,竟没有一个能理解朕?!”

  “皇上的一片情深,所作所为,图的到底是自己的心安?还是真为筱蝶姑娘的名声考虑?”允祥的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

  雍正猛地闭下了眼睛,努力平定着胸口的一起一伏。

  允祥上前一步,又道:“更何况,宫中早有传闻,年贵妃与筱蝶姑娘长相颇为相似,一旦册封了筱蝶,你让年氏以后在宫中如何自处?世人又会如何看待她?在皇上的心里,您最在意的到底是谁?”

  “朕在意她有什么用?”雍正忽然爆发了,一挥手臂,将御案前堆积成山的奏折打乱在地,气冲冲地吼道:“朕拿她当替身怎么了?她又把朕当成什么了?她心里最在意的又是谁?是朕吗?从来都不是!”

  允祥怔了怔,花了片刻功夫,才想明白雍正话语里的意思,不禁笑了。

  “皇上在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不都是你的女人!”

  雍正面孔发白,眼底的混乱之色渐渐平静下来,他呆呆地后退了一步,坐回御座上,双手扶额,有些苦恼的样子。

  ……

  心里默念着不在意,双腿却仿佛不听使唤似的,拿着令牌出了宫,直奔城郊那座山坡上。

  拨过一丛丛杂草,绕了好几个水弯,青鸾终于见到了筱蝶,那个身世飘零,牵绊着胤禛的女子。

  她已是一座孤坟,挺立在哪儿,老旧的石碑上有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

  青鸾将手里的香盒放在地上,将香烛,纸钱等祭祀用品通通都拿出来。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座坟墓时,她的心揪得很紧,仿佛地底下沉睡之人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什么样的羁绊让她们有着如此相似的容貌,让她们爱着同一个男人?

  白烛在滋滋燃烧,纸钱在空中飘散。

  青鸾忽然难过极了,头抵着墓碑,嘤嘤地抽泣出声。

  她忽然觉得,筱蝶一定是极好极好的女子,能把人的心都揉碎。

  ……

  午后,一身明黄色衮服的雍正来到了永宁宫,却发现年妃不在。

  只有弘历趴在桌前写字,很是认真的样子。

  他来到了后殿,发现福惠正在榻上睡熟,便在福惠身旁坐了下来。看着睡梦中的福惠,雍正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抬起手,帮儿子整了整薄被,眼神一掠,却发现床畔的小矮桌上有一本书。

  书应该是某人随手放在这里的,想来是安顿好福惠后离开了,落在了这里。

  雍正拿起了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百战奇略》四个字。

  他笑了笑,又忆起了往日里她坐在王府水阁中看书的身影。

  只是,身为女人,她却总喜欢读一些男人喜欢读的书,真是让人不解。

  雍正皱眉,在搁下书的瞬间却顿了顿,眼神一变再变,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下巴忽然绷得很紧很紧,流泻出一抹受伤的味道。

  是因为那个人喜欢,所以她也喜欢吗?

  胤禛摇了摇头,嘴角玩味似的翘起,带着一丝苦笑一丝轻屑。

  ……

  青鸾回宫的时候,已至傍晚,天空风生云聚,陡降大雨,将她淋了个通透。

  她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此番出宫更是悄无声息,连一个侍女都没带。

  如此狼狈的回到宫里,却被皇后伊兰逮个正着。

  她有些后悔,恼声道:“真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你又犯傻了吧,偷偷出宫,万一被人察觉,惹得皇上不高兴了,谁又能帮你。”

  青鸾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只是笑,笑容也透着傻里傻气。

  伊兰见她这个样子,似是失了心智,也不好再责备什么,便吩咐茶香护送她回去。

  青鸾回到了永宁宫,宫女们一看到她回来,顿时围了上来,一边伺候她洗脸更衣,一边不安地叨叨着什么,似是被主子吓坏了。

  青鸾只是觉得疲惫,浑身空虚不堪,也不想解释什么,就裹着被子睡过去了。

  一直到半夜,许是日间着了凉,她忽然止不住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俏脸憋得雪白。

  有人扶着她坐起身来,递过来一杯热茶。

  青鸾咕咚咚喝了两口,浑身的难受劲舒缓了些许,正要倒头再睡。那人却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摇了摇,似是要把她摇醒似的。

  青鸾在一片朦胧的烛光中看清了胤禛的脸。

  他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眉宇间压着一抹惨痛:“你去哪儿了?去见什么人了?”

  青鸾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间说不清,只是弯下身子,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双手扶住她,将她推开少许,紧盯着她逃避的眼睛。

  “你看着朕说话?!”

  青鸾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了。

  他神情复杂,手指用力揉上她的眉心,想要把她深藏在眼底的感情看得更清楚。

  她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喃喃:“皇上,你爱筱蝶吗?”

  他猝然震住,浑身僵硬起来。

  她仰起脸来,痴痴地笑:“在皇上的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没法回答,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她似乎也没有在等待答案,又仿佛那个结果根本不重要,无论怎样她都能接受。

  胤禛抬起手,揽过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抱住

  青鸾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

  雍正三年二月,日月合壁,五星连珠,天降祥瑞,群臣称贺,远在西北的年羹尧也专程送来了嘉端贺轴。

  乾清宫养心殿,当年羹尧那副贺表展开的时候,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潦草的八个大字:夕阳朝乾,励精图治。

  怡亲王允祥看着这八个大字,面露沉重,低低地说:“皇上,这是年羹尧的亲笔题贺,他的罪证就在这里!”

  雍正冷笑一声:“想来他已是有所察觉,刻意来探朕的口风!”

  提着卷轴的小寇子不解地问:“皇上,这八个字有什么不妥吗?”

  雍正目光冷冽,没有回答。一旁的允祥却解释道:“朝乾者就是清早起来便兢兢业业,毋疏毋懈,这四个字应该是朝乾夕惕,也就是说一个人从大清早便兢兢业业,毋疏毋懈,而到了晚上还是很戒惧很警惕,如此这般才能励精图治,而年羹尧一时挥洒,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他旁边的人又不敢加以指正,这便成了大不敬的罪证了。”

  小寇子挠了挠后脑瓜,还是似懂非懂,却看到雍正从御案前走出来,威严地道:“年羹尧本是两榜进士出身,能文能武,又怎会将这四个字写错,他既有心试探,朕也理应有所回应才是!”

  允祥在旁正色道:“皇上打算如此处理此事?!”

  雍正想了想,沉声道:“年羹尧在川陕各地,遍布私党,又与允禟等人私从过密,朕早先在奏疏的批复里点了他数次,他却毫不在意,依旧任性妄为。”顿了顿,又恨声道:“为今之势,不除年羹尧,如芒在背终无宁日!”

  “皇上,若是等年羹尧和八王连成一线,就除之不去,撼之不移了!还望皇上早做决断!”允祥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已远超出他的预料,心里不由得急躁起来。

  雍正双手复负后,不急不缓地道:“第一步,朕想先把甘肃巡抚胡期恒调下来,换上岳钟琪,他与年羹尧素有心病,如今叫他挺身相对,他一定尽职,再把四川提督纳秦调下来换上銮仪使赵坤,另外大同总兵马觐伯,河北总兵纪成,宁夏总兵王嵩,一律要他们表明心迹,稍有不妥,便调派他职,如此一来,年羹尧就不能伸展他的拳脚了。”

  允祥慎思着,微微点头。

  雍正又道:“安徽巡抚李成龙,与年羹尧有通家之谊,目前不宜打草惊蛇,先在他的奏折上批几个字,比如,近日年羹尧擅作威福,逞奸纳贿,宜加劝道之语,看他作何表示!湖广总督杨宗仁与他有旧,你去跟他谈谈,要他实心明志,还有,王景灏号称是年羹尧的干儿子,让户部组成查税班底,把他困在巡抚衙门里,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父子不能串通!”

  允祥按捺住心头的激越,拱手道:“皇上英明,这样一来,算是断其臂而夺其势了!”

  雍正原地走了几步,一个转身,又坚决地道:“至于年羹尧本人,朕是一定要杀的,先观望两个月,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允祥面色凝重,俯首称是。

  雍正一摆手,吩咐一旁发呆的小寇子:“将这贺表拿出去烧了,朕见不得这虚情假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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