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生活就是这样，平静无波时给你一个如山地骑行单车似的小起伏，又在你强大如铁塔时，给你足够轻嗅玫瑰的底气。
归根到底还是心境不同，颜沐和顾自蹊的小矛盾自然而然地过去，除了顾自蹊对她更好，还顺带自告奋勇照顾小风车外，两人轨迹没有太多变化。
趁周末有空，颜沐和顾自蹊回了顾爸爸顾妈妈那儿一趟，算是家庭聚会，也是郑重其事地宣布这件事。
顾爸爸还好，听完这消息点头表示理解，“都是人格独立的年轻人，我尊重你们的意思。趁这段时间把身体调理好不迟。”继续靠在阳光充足的藤椅上读报。
顾妈妈倒是极为不开心，本来还一直期待着的，拧着眉可惜了两句。
然后很快想开了，她怎么也是心性坚毅的职场女强人，无所谓多等上两年。
颜沐也给自家里打过电话，心绪复杂对这事解释了一通。
颜母听完半天没说话，后来说：“你觉得对我就不瞎说什么。以后两个人过日子，冷的暖的自己清楚，还有比这更琐碎的事。你们看得开也好，现在年轻人不都流行过二人世界吗，那就先专心准备结婚，以后的事将来再打算。”
颜沐自然点头应下，她习惯了闲时听听颜母一针见血的评论，自己妈妈又不是什么外人，说出的话听起来浅显直白，仔细琢磨一番也能指导她少走不少歪路。
“好好，我知道了，老妈你真开明！”
颜母没好气，不管颜父在一边使劲劝导，“不开明能怎么办，你人长大了不听话，还不只能由着你去，我要是整天自顾自地生气又得多出好几条皱纹！”
颜沐一下子噎得哑口无言，听见那头颜父声音细微隐约，“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你，还去不去散步了。”
颜母应了一声，然后对颜沐习惯性教训了两句，放下电话出门。
颜沐半天哭笑不得。
***
一阵凉风又一场初雪，树梢枝叶凋零，来去时日快如流水一晃而过。
颜沐分明还记得她去年的冬天是怎么在心灰意冷下拖着厚重行李独自一人回到家乡过年，今年居然就和她名义上的准婆家坐在热意浓浓的火炉边聊天拉家常。
晚上听着窗外似曾相识的烟花声，颜沐望向窗外，只见到融融大雪飘扬而下。扭过头来，小风车卧在一旁小窝里慵懒眯眼打呵欠，顾自蹊专心又生疏地在帮自家一个表侄女堆积木，惹得四五岁的小洋娃娃笑意不断。
那时只能在电话里思念的人，现在安稳又健康，美好得一如当年，而且还就真切温暖地立在她面前了。
颜沐安心许多，像小舟停泊靠岸，从内心深处荡漾出点点欢喜。
顾自蹊家身份特殊，年初一开始，不断有形形□□各种人登门拜访。顾自蹊他们一家习以为常，笑意温雅地待客，言谈大方的同时尊重每一个人。
颜沐还是头一次见这情形，帮着沏茶端果盘，还得挂着笑状似坦然地接受别人有意无意的目光。
一天下来，顾妈妈也有些歉疚。好在年初二，颜沐便回她父母那去了，顾自蹊以新女婿的名义陪同一起，颜父颜母又是亲自过来迎接。
颜母见到顾自蹊依然很笑得很开心，直说他过了年反倒瘦了一些。
家里同往年一样来了不少亲戚，关系有远的有近的，颜沐乍一见到，心里不可避免有些虚——她对人情交往方面一直不擅长。顾自蹊截然不同，也许有刻意的成分，从容不迫，笑眼不改。
他显眼注目又懂礼貌，被人来回打量也毫不在意，谈吐修养方面没得说，自然难让挑剔的亲戚们挑出毛病。
颜沐奶奶笑呵呵地拉着顾自蹊的手，顾自蹊顾及到奶奶，微微弓下身子，还把自己的声音加大一个声度。
这回性格刁钻的表姑妈依旧在场，见对方家世相貌人品都没得说，把自己女儿的丈夫比得连地上的石子也不如，向来话多又犀利的她一声都没吭出。
颜母暗暗得意，多少年了，除了颜沐考上大学外，自家还没这么长脸过。这么个体贴的女婿平时里对颜沐也没得说，虽然免不了有一点遗憾，只要不去想就好了。
把女儿的大事解决，她的心就这么宽。
一年又一年的冬去春来，颜母自己从一个芳华的妙龄少女，不知不觉走了大半个人生，成了路上小年轻人口里的大妈，依旧得照常上班，关心各种菜价。
没那么多时间来可惜遗憾。
***
颜沐和顾自蹊的婚礼，在大地回暖，春光烂漫的三月。
考虑到颜沐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家里亲戚也不少，两家人商量好，先在这边办一场，然后回颜沐故乡再办一场。
两场婚礼紧接着只隔一个星期。
颜沐给从小到大的好友同学一一告知过，收到无数恭喜，然后自己解释随便他们去哪边方便都行。
阿芸自告奋勇要当颜沐伴娘，说要沾沾喜气，坚信这样更容易接到捧花。
茜茜在白飞精心拾掇后一把推出去，成了可爱如洋娃娃的小花童，亦步亦趋跟在颜沐身后，专心致志拾起她后尾及地的洁白婚纱。
颜俊茂最终还是没有来，听他说公司的大小事务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实在抽不开身，只能托人捎了个大红包过来。
颜沐听到这消息，有些微的惆怅，很快作罢。
出乎意料的，倒是夕夕同她爸爸一道来了，与以前的鲜亮惹眼比起来，她带着安静的笑意坐在一边，仅是简单的装扮气质宛然依旧招人侧目。
尽管对夕夕生不出太多好感，顾妈妈看在顾爸爸的面上，还是出资帮了陈叔公司一把，虽然再难达到以前的水准，至少人不会有事，公司到底也能艰难运转过来。
面对面敬酒时，夕夕举杯起身，面带微笑看着顾自蹊和颜沐。顾自蹊熟稔问了句：“现在生活怎么样？还喜欢吗？”
帮她安排好工作后，顾自蹊就没再见过她。担心颜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不太自在，再来也确实没有见面的必要。
夕夕眼中暖意微漾，从容点头：“以前觉得小孩子吵，现在每天就教教他们弹琴，轻松平静，才发现小朋友们单纯又热情，就这样下去挺好。”
她也到了不小的年纪，对以前执着的生活看淡了许多。卸去不该有的压力和负担，每天把自己喜欢的事当成工作才是最适合她的。
享受或难过，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顾自蹊听她说得坦然，这才放心。又被司仪伴郎起哄吆喝着，和颜沐一起前往别桌继续敬酒。
在颜沐家办完第二场婚礼，顾自蹊和颜沐直接去度蜜月。难得有机会出去放松一回，他们两人请的假期不短，随心情从澳洲绕过太平洋，几乎横跨整个热带地区。
累是累了些，一月过去，他们两人眼中活力更甚。
回来后已经是暮春，城市里树木叶子葱茏，天气逐渐转热，生活继续步入正轨。
顾自蹊在颜沐的支持下，向公司提交了辞职申请，然后找了家谁都不认识他的金融业务公司，递简历，面试，从最基层的员工重新做起。
顾妈妈得知时，已经来不及挽救什么，顾自蹊在自己离开前把接下来的工作处理得很漂亮，她什么也没得说，只能在家里气得跳脚。
最终自在沉稳的顾爸爸出面作和事佬，并承诺将来他们两人退休后，顾爸爸也会给她补上个蜜月之行，顾妈妈嘴里嘟囔几句，这才勉强被安抚下来。
***
又是某个清晨，接连几天的闷热烦躁过后，终于一声惊雷响起，夏季暴雨骤然而至。
颜沐躺在床上还迷糊着，被持续不断击打窗沿的雨声吵得半醒，勉强撑开眼，见天色阴沉沉远不如平时的通亮，只以为还早，翻个身正想再睡个回笼觉，忽然听到床边压抑的轻哼声。
颜沐一下子清醒，倏地起身。
紧靠床边的顾自蹊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渗出点点汗珠，强扯一抹笑，按捺声音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颜沐极为懊恼，忙不迭下床穿鞋：“你怎么不叫我，看我差点又睡过去了。”话没说完，她赶紧开房门出去，不消片刻手里拿着热毛巾进来，把顾自蹊轻轻扶起坐在床上，自己半蹲在他面前，把热气腾腾的毛巾小心敷在他右腿关节处，另一只手不停按压穴道活络血气。
她起得突然，甚至来不及照下镜子，就顶着一头凌乱头发和有些浮肿的睡眼，低身给顾自蹊腿部做放松。
屋子里暗得刚刚好，颜沐半边脸隐约陷在暗处，从自蹊的角度只能看到些许轮廓。
“小沐。”顾自蹊带着温情的声调，终于启了唇，突然唤了她一声，却又不再继续说话。
颜沐很快抬眼，“怎么了，力道重了？”
顾自蹊缓缓摇头，笑意从鼻息间泻出。看着颜沐不厌其烦地继续埋头，过了会，他又开口，“小沐。”
然后又不说话。
颜沐一脸莫名，不愿再理会。
顾自蹊嘴角笑容越发满足，星星般无双的面容，融化了湿冷雨天里流连在空气中的滋滋甜意。
唔，没什么，就是你关心我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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