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少女的幻想
浩浩荡荡地车马在墓前安营扎寨一般停滞，玄贞这几日都要守墓安灵，最起码也要等七天之后，才能回宫。
胡弗低吟不语，想起自己的确还有远亲，只不过许久不来往，快要忘记了。
“等我问问师父。”
玄贞思绪被这一句话吸引，转身问：“你师父是谁？”
胡弗眼闪闪烁烁，不知当说不当说，咬了咬唇，道：“天随子道长。”
玄贞站起身来，双掌一拍，唇角绽出一丝笑意：“我正要找她。”
胡弗眼皮一抬，面色惊了惊，侧头问：“找她做什么？”
玄贞看了一眼大箱子，微笑着，气定神闲略一挑眉，道：“总不能让你爹醉在这里，万一他…。跳出来伤着人，可不好。”
胡弗听完，噗嗤一笑，靠近玄贞身侧，“我师父是拿他没办法，才叫我送来这里。”
玄贞算有遗算，没想到这道士也管不了，于是慢慢坐下，看了看箱子，扶额：“罢了。”
胡弗知道，若是没人主动挑衅，爹的脾气是不会去伤人的，只是娘，不知你是否还是内心这般讨厌爹呢？
当年娘万般迁就爹，如今一报还一报，也算不得什么了。
天空一声巨响，玄贞看去，一道艳丽夺目的烟雾慢慢弥散开来。
玄贞目光微动，慧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
－－－－－－－－－－－－－－－－
皇城城郊的细雨越来越密，打在屋檐上，只有轻柔的涟漪，旋即不见。
与之不相符的是步履沉沉的一拨人，手持佩刀，蓑衣和里衣都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一处废弃的破庙的烂门被撞开，为首一人拔刀而立，对着破庙中的人屈腿单膝跪地，帽檐压低，刀柄微动，低沉道：“参见大人。”
周全转身，面色肃严，如身后的金刚盘坐，“若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周全看着这一波酷吏离开，转头对金刚背后的人恭敬道：“您看，如何？”
玄贞慢慢走出来，轻轻颔首，“不错。”
周全递上一本奏折，低眉顺眼道：“几位将军秘密返京，皇帝似乎有大动作。”
玄贞没有看奏折，道：“我知道。”
周全收起奏折，“如今朝中，半是听凭您做主的人，另外半数…。”
玄贞巧笑嫣然，目光闪动间，曼声道：“这种事，你问我？”
周全手心发汗，自己这个位置，刚被任命不久，一时新官上任，难免被人说道。
上有玄贞手段毒辣，下有百姓嗤之以鼻，中间有百官捉摸不定，周全想起来，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玄贞黑眸闪亮，笑容宛如妖媚修罗一般，却偏偏生就谪仙般的好相貌，让人只看一眼，就连魂魄都几乎要为之摄入。
“你要知道，我找你来，不是让你问我问题，而是要为我解决问题。”玄贞走到门外，停住，“还未恭喜，周大人升官呢。”
周全诚惶诚恐，“多谢皇后提拔。”
玄贞想起那几封书信已经送到了，当年为摄政王卖命的时候，掌管钱财之事，可是有不少人欠她人情。浸淫朝堂，可是整整十八年了。
玄贞一出门，胡弗打伞相迎。
此事紧绷的全身方才松下来。
玄贞知道这种感觉很危险，太信任一个人，是一种致命的弱点。
胡弗无法知道玄贞这种细微的感受，只是适当的露出笑容，低声道：“娘，路途泥泞，当心脚下。”
玄贞发髻上的白色绒花随风拂动，转头看了一眼胡弗，心中完全认了这儿子，眼中波光一闪，晶莹剔透，绝美不可方物——
“好。”
二人走在雨中，仿若谪仙下凡，纤尘不染，绝世独立。
文德昭正在灵帐处喝茶，看见玄贞回来，脚上却不见泥泞，料想她应该是没去多远的地方。
今后为母亲守孝三年，这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文德昭想起几天前和文德元的争吵，叹了口气。
玄贞坐在他身边，拿起茶杯，怡然自得地喝茶。
“哥哥。”玄贞放下茶杯，“头七之后，我要回宫了。”
文德昭点点头，玄贞想如何，他又岂能左右？
只是时不时回想起那两夜的情境，如鲠在喉，想说什么，也已经无话可说了。
自己不像玄贞那样利益熏心，全身心争权夺利，也不像大哥那样，毫不关心，为夫人子女放弃所有。
文德昭一时有些茫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哥哥，没话说？”玄贞带着几丝调侃的意味。
“你想要我说些什么呢？”文德昭看着玄贞的笑容，已经看透这个妹妹的所思所想了。
余光扫过那个黑箱子不离身的侍卫。
玄贞唇边扬起笑意，悲喜难言。
春末的细雨乱纷纷，在明媚的夏日未来之前，一切都弥漫着草木悄然生长的潮湿气息。
玄贞依旧是一身素服，坐在凤头十六人大轿上，在眼前的垂珠与黄幔中，回到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宫殿里。
天气大好，玄贞在数个女官内监的服侍下，缓缓走出来，门口的石阶还是那样的方正端肃，门口的凤鸾金辉依旧夺目耀眼。
玄贞看着大厅里的锦屏后，站立着熟悉的身影，玄贞屈伸拜服：“皇上万福金康。”
明宪一摆手，万花齐放，门口摆来千万金枝，歌舞声起，明宪拉着玄贞坐在首座之上，看着无数的美人少年如穿花蝴蝶般在偌大的殿上载歌载舞，耀眼的华服美饰让人眼花缭乱，最后抬出一块牌匾－－
“万古流芳”。
“这是，太子的主意，恭贺你的生辰。”
玄贞摆手，转身朝着明宪裣衽福身，“多谢皇上！”明宪的黑眸凝视着她，沉静而幽深，似乎要将人的魂魄都摄入——
“为你劳心劳力，就换来这句多谢吗？”他笑着调侃道，顾盼间既是亲昵，又带着玩笑的暗示。
玄贞走下来，跪在地上：“臣妾为皇后，又在母亲孝期，如何能歌舞升平为自己祝寿？天底下若是知道国母放诞若此，何来国威？”
淡金的日光投下，连森黑的树阴都滚上了一层金边。
明宪起身，扶起皇后，这个曾经自己愿意生死相许的人，聪慧过人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挥了挥手，叫所有人退下。
“人都走了，你我之间，也不必做戏了。”
玄贞站起身来，看着明显骤然转变的态度，知道这才是他。
和自己一样心计重城府深的男子。
“不知帝王在宫中，又为自己搜罗了多少美女？”玄贞看着明宪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她眸光蓄起笑意。
明宪目中凝神，不复方才的轻佻之相，他看着玄贞，意味深长地一甩手，袍袖飞扬间，七爪龙踞的繁密绣纹在昏暗中飘摇生辉，仿佛一团晶莹剔透的光，将两人之间的昏暗照亮——
“你要问问自己，你自己在宫外，又有哪些男人为你生死不渝？”
他的笑声森然冷冽，却仿佛无比欢畅，轻描淡写之中，显出尽在掌握的无穷自信。
玄贞想起和自己一同入宫的胡弗和依斐，竟有一些隐隐的担心。
这致命的弱点。
自己从来不信任何人，不让自己有弱点，可是却在这个时候，担心起来。
玄贞静静听了，却不见丝毫动怒，她修长的手指整理着自己的发髻，唇边冷笑加深，在阴影的浸润中，化为一重诡谲——“毕竟，你在害怕，怕我用同样的手段，让你粉身碎骨？”
他转过头，眼中神光熠熠，望定了自己的军师兼友人，以及自己的结发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玄贞气定神闲，雍容大方，走到一边，看着明宪，“这皇城之下，多少沉浮，帝王不去勤政爱民，偏偏要去做一些下作的行为，偷听琢磨一个女人的事情。帝王是王朝所系，天命所归，臣民所依。若不为天地，不为万民，自然粉身碎骨。”
明宪看着她忽然这般认真起来，昏暗中，他神情疏淡，只那一对凤眉修目，越发显得鲜明。
真是会转移话题，这也就是，认了？
“好一番说辞，好一个皇后。若是你去唱戏，天底下的戏子都没饭吃。”明宪气血翻涌，知道她认了。
“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明宪客客气气说完，拂袖而去。
玄贞和明显这一番唇齿较量，知道自己赢尽面子，也知道自己已经输了里子，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哥哥背叛了自己？
不可能。
玄贞仔细回想，只有一个人了。
明宛。
哥哥有何事都会同她说！
玄贞深吸一口气，坐在位置上，喝了一口茶。
或许是自己多疑了，说不定是有什么别人看到了。
门外的胡弗见明宪离开，看着里面犹有怒色的皇后，关好门，走进去，“娘？”
玄贞见到他，方才去除了那些阴霾，“你爹放在了哪？”
“侍卫院。”
“放我这里吧。”玄贞想了想，“毕竟，我怕他若是……”
胡弗大喜过望，立刻去了。
却不料刚出门就撞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玄色青云服，面颊绯红，娇喘微微。
“胡…。胡侍卫？”柳真看着自己心上人忘自己怀中撞来，又是喜又是担忧，今天没把胭脂擦的好看些。
胡弗匆匆说了个抱歉，就转身离开了。
柳真看着他离开的眼神，昨晚一夜未睡，半是因为他，半是因为皇后。
深吸一口气，往皇后宫中去了。这几日夙夜不眠，求请夏女官教习自己。
夏女官说，得到皇后赏识，唯有气质超然，文思敏捷，口齿伶俐之人。
虽然路漫漫修远兮，但是自己也将上下求索，柳真想到自己会用这一句话，心下开心不已。
自幼学习戏文，读书识字进步很快，连夏女官也愿意借给自己看一些书，的确是一件好事，不久之后，还可以去找大学士探讨探讨。
想到这里柳真还有些小激动。
说不定，到时候愿意成全自己和胡弗呢。
可是皇后，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看不穿自己的小心思呢。
柳真一路患得患失地走到皇后殿前，侍立不动。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https://www.xdzxsw.cc/book/2653/2849477.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