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冬歌
第二天起来，却见丰年好大雪，小院子里住的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澜俞正在堆雪人，看见冬歌卷了自己的铺盖和行李往自己身上一扔：“你的伤好了，即刻就走。”澜俞被一大卷东西砸了一脸，歪了歪脖子：“我还没好。”
只觉得身体忽然一冷，胸前衣服被冬歌拉开，那结痂痊愈的刀痕赫然在目，冬歌指尖划过那皮肤，说道：“已经好了，你骗不过我，走。”
澜俞讪讪不语，嘴角动了动，终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卷起铺盖就走了。
走到半路，见前面很多鬼兵故意隐秘行踪，往冬歌的小院走去，澜俞躲在暗处，道了声不好，难道是知道了冬歌医术高超救人太多，所以前去杀人灭口？
不过杀一个姑娘，却要动用这么多鬼兵？还要隐藏行踪？
是了，冬歌不是一般人。
入夜，澜俞摸到冬歌家后院，正要一探究竟，却见四周红雾缭绕，不知何事，绕过院门，却见冰雪之上，火光飞舞，冬歌正被绑在火架之上，全身被焚！
澜俞捂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
冬歌闭着眼，看不清脸面，全身散发出红雾，红雾所到之处，草木枯黄，动物即亡。
澜俞再长目望去，只见身穿胄甲的鬼王扶刀而立，笑容里带着残忍和欲望：“哈哈哈哈，加大点火，我就是要弄死嗣晋国这帮愚民。”
澜俞大惊失色，原来便是这般法子，传播瘟疫。
怪不得，怪不得她说，自己不是好人。
冬歌身上的衣料全都燃尽，露出光洁的皮肤，脚上赫然有一道红色的印迹，那不就是，不会这么巧，小时候自己来山林打猎，救过一只山魑，可那山魑快要痊愈之际，却不见踪影。
难道她是，鬼王自小养着的？只不过那时候为了打探敌情，故意跑到嗣晋来？
好毒的姑娘。
可她为什么又要跑到这里医治百姓？澜俞内心觉得不可思议，思来想去，竟没注意，脚下一松，踏破了一块瓦。“追！”
冬歌看着远去的身影，嘴角泛出了笑容，也好，你知道我是这样的坏到骨血里，也好。鬼王自小就把山魑一族抓到鬼元国，每天用毒虫邪草洗浴，只有反复的中毒与发作，有的族类受不了，死在这没日没夜惨无人道的毒浴中，到最后，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有一天自己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和痛苦，偷跑出来，脚上中了鬼元国的独门蛊，斩禁，一大片的血肉被这斩禁腐蚀。
便是这个手拿弓箭的少年，一把搂起自己，将斩禁射死。
此后温柔照顾，擅长雕刻人偶的他，还送了一尊自己的雕刻。
不是没有好好珍藏，可还是被鬼王一刀斩成几段。
鬼王那么阴险，早就喂了蛊，所以寻到自己的那一刻，千虫噬神般的疼，还是被掳回去，再次浸泡在那毒水里。
冬歌在火架上泪落双目，反正烟雾缭绕，没人看得见。
这副身体，至毒至邪，同时又能解天下毒，医治百病。自己所犯下的孽，怎么能不还？所以才义无反顾，来到嗣晋国。
鬼王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烧她身体逼出毒雾，她情愿承受那烈火噬心的痛，也不愿让他知道。自己是这种人。
再次遇见他的那一刻起，一眼就认出来。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风吹得毒雾到处都是，鬼王带着鬼兵心满意足得走了。
嗣晋和鬼元即将有一场大战，鬼王自然要早早回去准备。
冬歌回房，裹着衣服，看着外面的落雪，整整一夜。
第二天，冬歌正准备上床休息，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那红雾本就是她身体里的血所化，此刻的她无异于一个半死之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澜俞没回答，想了一夜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为何要来这里救人？”
他不明白，这女子究竟是恶毒还是善良？救人的是她，可害人的，也是她。
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透。
冬歌转过身去，嘴里吐了几个极为轻巧的字：“我乐意。”
澜俞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扳过她灼热的肩膀，盯着她的双目，咄咄逼人：“男你替鬼王传播瘟疫，夺走这么多平民百姓的生命，也是你乐意？”
冬歌拨开他的双手：“是啊，那又如何？你才认识我多久？你又知道我多少？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澜俞悲从中来，指着她的脚踝：“认识多久？我还以为，你会记得我，我小时候送你的雕像，你还记得吗？”
他以为她记得，却不曾想，那时节有着晶亮眸子的羞怯姑娘，确是如今这副模样。
他又恨又不知道如何去恨的模样。
两人彼此回忆起小时候那场仓皇带着血色的回忆，澜俞坐在她身侧，温柔道：“鬼王既然如此对你，你为何，要这般服从？”
冬歌眉目深锁，“起初是下蛊，那种疼更甚毒药百倍，后来蛊已经被我身体里的毒血毒死，直到最近，我身体的里毒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会化成血雾，以前是一年一次，后来半年一次，到最后的一月一次。所到之处，就是你所看到的样子。”澜俞情不自禁搂起她进怀中，看着她苍白的脸。
“我是个百毒不侵浑身冒毒的怪物，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澜俞漠然，“那你既然如此毒，为何血液又能救人？”
冬歌抿了抿唇：“是，我控制不住毒气，却能控制灵气，我若是乐意，自然流出的是医治百病起死回生的医血。”
原来如此，澜俞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上：“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冬歌虚弱的声音在耳边：“今生我已无可选择，我只想，今后不再被任何人利用。”澜俞点点头，宽慰道：“不管别人对你如何，我澜俞绝不，若是澜俞也利用你，便天上地下，永受磨难。”澜俞用着自己的假名发誓时，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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