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错误

　　“你嫡母刚才，说你和洛娘有私通之罪，又说姜愉是你们的女儿，我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想合情合理，连当年的墨姑都把你们的情诗交了出来。”姜大人将藏在枕头底下的一叠书信拿了出来。

　　姜玉心中无比震惊，哆哆嗦嗦拿起书信来看。怪不得当年墨姐姐事事都为自己考虑，怪不得每每都牵引着自己往那方面想，什么至真至诚，什么尘世知你唯我一人，什么感情本就是如此不受到束缚，才让自己这般越陷越深。原来都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只等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走。

　　“我都没有看，我即便想看，也看不太清楚了。”

　　“爹！”姜玉这才跪倒一边，不住的磕头流泪，“孩儿没有。”

　　“有没有，都不重要，世人不问真相，只看证据。其实我千算万算，也算计不过你嫡母，她表面装作事事都宽容你，爱护你的样子，背地里这一招，才是真的阴狠。”

　　姜玉跪在地上，看着姜大人面色平静的说完这一切，心里头如同万蚁蚀象啃噬百骨般痛苦，原来他知道，甚至连证据都有，让人都无从下手去辩驳。

　　“墨姑对你们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你心里清楚就好。你嫡母手上的证据不止这些，她存了心让你身败名裂，在家族中根本有任何起死回生的余地，只要你不争家财。”姜大人面色一缓。

　　“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也上钩了。”姜大人是何等聪明的人，一言一语，一急一缓，一恩一威，风云家丑，都能如此淡然的说了出来。足见，姜大人平生多爱姜玉的娘，多明白世间的险恶，多懂得体察人心，而又能在将死之际，如此淡然自若，气定神闲。

　　这一句话如同雷霆万击，姜玉跪倒在地，六神出窍，再也无法动弹。

　　“这世间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我知道你万万做不出其中最直接最歹毒的一种，只好为你筹谋了另一种。”姜大人的话语越来越弱，只好挥了挥手，叫姜玉走到跟前，低语几句。

　　“我死后，将益州那一片庄园全都给你，你要么带着素问，要么带着洛娘，远走高飞。”姜大人摸着姜玉颤抖不已的脸颊，“世间哪得安全法，你只能在洛娘和素问间选一。”似乎是摸索了许久，终于在怀中，摸出了一把钥匙，颤抖着递给姜玉。“要么继续做你孩子的父亲，要么山野隐姓埋名。”

　　我想也是，素问怎么容得下洛娘的存在呢？洛娘又怎么能和素问共事一夫呢？

　　而后，姜大人缓了缓气，慢慢问道：“你知道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你，事已至此，再无回天。纵然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我有时候，只想问个明白。你们真的如她所说么？”

　　姜玉跪在地上，泪如雨下，而又哭不出声音，只是无力地点头，复又摇头，如是再三，看着姜大人脸上的笑容，姜玉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

　　“我想我欠筱儿的一切，都由你来还给我了。”说完，姜大人再也不想残存于世，我看见他的魂魄没有半分眷恋，直接从身体里飞出来，看都不看一眼，离开了这个世界，飞到另一个世界，寻找日思夜想的人。

　　姜玉此时拉着姜大人无力的手腕，再三摇动，不停落泪，姜大人一生不知是否洁白清皓，但不负家族所托，继往开来，今后必是要位列祖宗祠堂，姜玉此时心中，唯不愿毁了他的一世清名，况且爱子若此，何人能不动情？

　　所以在之后，随着素问的肚子越来越大，姜玉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素问。

　　姜玉在这姜大人下葬的白喜中，尤为伤心。灵位上的“姜弘”二字，倒是让姜玉哭红了很多次眼眸。

　　可还是见到了洛娘。

　　她虽一身素缟，不见笑意，但见气息精耀，灵眸绝朗，修短得中，天姿难掩，容颜绝世，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只留下一点点细碎发丝在额前浮动，虽然不事钗粉，带着幂篱，甚至看不全容貌，全然靠着一身孤燕翱空般的绝冷气质，在一众穿孝服的人中，如此出尘，孑然一身，走在最末，那轻轻一跪的柔弱宛然，拂月弄云，姜玉心中的回忆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如同泼墨山水笔走龙蛇般在眼前交织成画。

　　“洛娘，为什么总是远离我？”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请你以后，再也不要踏足内院。”

　　“墨姐姐说，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你也不是一样喜欢我吗？这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而今我大错铸成，已不想一错再错，请公子离开。”

　　“若是我偏不呢！”

　　“那我就自刎在你面前！”

　　……。

　　姜玉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二人在床第之间的场面，夜色靡靡，冬雪长长，一对高蜡烧到油尽灯枯，洛娘只是不断地哭泣，淡妆被眼泪一丝一缕地化开，两条明亮的星河流动在脸上，纤手拿着一根发簪，逼走闯进门来的姜玉，姜玉一把夺下，随即一根长簪子划破姜玉的手，姜玉再也无法忍受，夺过簪子，将洛娘欺身压在身下，一阵强吻。之后洛娘再不抵抗，一边哭着任由他将自己的衣服生疏地解开。

　　“你可知，你犯下了怎样的罪行？”

　　“和我爱的人在一起算什么错！”

　　“你既然如此屡教不悔！从此以后，无复相见！”

　　此后，姜玉出门云游天下，出入烟花之地，市井长楼，吸引着凡俗男女，上至贵族妇女，下至三教九流，从十几岁少女，到几十岁夫人，奋不顾身，引颈待戮，多少人非卿不嫁，多少人含恨而终，多少人思念终身，多少人无尽等待。

　　他只是想证明，没有错，哪里来的错？

　　而如今却发觉，这本来就是没有对错的。

　　之后的回忆混乱不堪，或是和洛娘恩爱两不疑，或是二人势如水火争吵不休，我已然无法交织成完整的篇目，只好从他灵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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