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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上元


  凤池龙阁碎琼瑶,青松红梅委玉屑。

  青娥失落琉璃盏,角童撞破水晶帘。

  六角仙人鼓朔风,寒风熏酡香蕊面。

  日暮向晚寒鸦静,云低雪大如风片。

  羸弱行人登雪丘,千里雪廓势连绵。

  楼阁嵯峨隆兽脊,亭台秀致朝冻潭。

  远道嘉宾袖风雪,青绛红黄似雪斑。

  世界从来宜清洁,北帝覆雪群魔战。

  这一回上元佳节,望月本不欲出宫。

  是皇后娘娘派崔尚宫来,和她直奔主题,就是一个姻缘问题——不嫁人是不行的。

  可不能由着不待见她的娘娘们,随便给她配一个歪瓜裂枣就算。

  谨慎起见,她必须在这样骨头都快结冰的数九寒天,顶风冒雪,去赴皇家主办、以节庆娱乐为主、以男女相亲为辅的上元佳会。

  “宫城团团凛严光,白天碎碎堕琼芳。”

  望月悄立寒梅之下,双眼微阖,鹤颈轻扬,干干净净地,从心里吟出诗句的美丽。

  这广阔清寒的天地让她心境一清。

  她的从人们,皆在一丈之外,默默守着她。

  因了主子的静默,他们也莫名觉得,此时此刻

  精神上该虔诚一些。

  良久,望月深呼一口气,片片白雾在她眼下消散,她道了声:“走吧。”提步转下了这个覆雪二尺的小山丘。

  望月走了一会儿,梅林东面的雪垛后闪出两个人。

  矮半头的那个身穿小翻领织金素文圆领袍,脚蹬麂皮靴子,外罩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将手抄在袖筒子里,一张细白俊秀的脸半掩在风帽里。

  他像个猴子一样,一边左右跳着脚,一边冷得直嘶气,他牢骚道:“王五郎,她是哪座庙里的佛,还要大爷避着她?死丫头唧唧歪歪半天,一首诗都敷衍不出来,充什么文豪…….”

  他身旁的男子眼中寒光一闪,洒然笑道:“襄阳侯小爷,说起来这位殿下和你颇有渊源。她是玉卿宫的嘉善公主,与保龄公主殿下只差数月,是你货真价实的表妹呢

  “我等这些年也真是一叶障目,以为皇后无子就是个摆设。哪里晓得,这位嘉善公主,正是攀附了皇后娘娘,才能晋升如此神速。

  “如今,别说庆丰殿下和保龄殿下,就是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都要避其锋芒呢。哎,也不知此女使什么手段迷惑住皇后娘娘。”

  此人说完,瞥一眼襄阳侯,见其薄唇轻抿,白面阴沉,便不再多话。

  上元宴依然在大正殿,不过已不局限在室内。

  只见四面廊檐上垂挂着不少几何形、兽草人物纹、五光十色的大灯笼,或是縑帛、楮皮,或是藤纸、桑皮。用料也十分讲究,前后左右挂满殿檐,让人眼前一亮。

  望月暗暗皱眉,今天风太大了,而这些灯笼似乎也挂得密了一些。

  此时天色未暝,即使灯笼内灯火未燃,也大致看得清灯皮上的文字。与客宾客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堆,不少人已凑在檐廊下猜灯谜了。

  最显眼的,是西廊上的一群人,衣着红紫青绛、相映成辉已然惹眼。

  以望月的眼力,虽看不清那些男女的脸部轮廓,却看得清其身姿如青松傲雪,气度如月华生晕;声如骄鹂,音如钟罄,手臂款摆,行动似穿花拂柳;玉指一弯,举止若掬月捧云。

  这样的动静风彩,由不得人不为这些男女心折。

  望月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道世家子千年的积淀,百年的雕琢,也难怪寻常人望之,则心生仰慕自惭之心。

  一路径往殿中,这次却从佑门进去,与鸾座距离十分之近,不过还与上次一样,在第五排。

  望月见殿中席位大半有人落座,便也和光同尘,在自家案前高坐。

  方坐下,一个身着彩绣大红抹胸,项挂珊瑚珠串、外束华丽如鞠衣的赭黄锦袍,又罩灰白色狼裘、衣襟半敞、身子窈窕的明媚少女,在望月右侧的宝毯上坐下,语气好不亲昵:“七姊,看到你来,阿薇不知多快活。”

  说过寒暄的话,郑阳凑近望月耳边,得意洋洋道:“七姊,不瞒你说,阿薇今日要在御前献舞,那群人——”

  她澄净美丽的大眼,睨了一眼对面,分明有未竟之言,却不再说话了。

  望月循她视线看去,是江阴公主一行。

  望月自去岁出宫半年,对宫中人物已颇能对号入座。

  譬如眼前自来熟的这位,是张德妃之女郑阳公主沈薇。

  而她欲争锋相对的那位,是江阴公主名火姬的那个——也就是望月头回参加内眷朝会时,对宫女指桑而骂槐的那个。

  其生母冯氏,正是皇后娘娘之继妹冯丽妃。

  看得出来,江阴公主性格殊类其母,她第一次后宫大朝,还被她来了个下马威。

  这沈薇倒不是个笨姑娘,即使厌烦江阴公主,在此公开席座间对望月也只点到为止。

  她接着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她年前年后的行程,重点强调她怎么怎么忙,每次想去探“七姊”的病,都不得空。

  这女孩心思不难猜,不过即望人欢喜她——而又不欲会出太多心力精力。

  难得是她言语有趣,表情明媚,若不必深交的话,就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听这小娘子絮谈,望月在心中轻哂。

  毛爷爷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很难相信这姑娘的话,要对她掏心掏肺也不可能。

  不过,看人在心,待人在脸。她总不好无端去得罪人。

  听郑阳说着,望月就配合着她,脸上一时忧虑,一时好奇,一时惊诧的表情,虽然不太鲜明,还是十分应景的。

  时间差不多,宾客陆陆续续进殿。

  稍时,钟鼓齐鸣,笙箫和声,净鞭三响,内侍高唱“圣上驾到,皇后殿下驾到——”

  皇后竟然也出现,底下有不少人惊诧,却无人敢有一丝异动。老老实实地屈膝叩首、口唱圣安,皇帝喊起、坐,众人才井然有序地各自归座。

  皇帝酹酒,简单祭过天地鬼神,宣布宴饮开始。

  教坊司先表演了几幕类似于滑稽戏的节目,接着重头戏开始了。

  青春萌动的少年男女,各个使尽浑身解数,奋勇地将拿手绝活儿奉上御驾之前,间或穿插后宫嫔妃倾情奉献。

  望月正襟危坐,走马灯似地看过一幕一幕。

  这些节目叫人眼花缭乱,在她眼中勉强算是新奇——这还是因为她数年闭宫,久不经历这等视听盛宴,乍见之下耳目一新——距离经典是有些距离的。

  譬如舞蹈,太注重身体某个部位的炫技,虽然眉目传情、肢体表意,意境不够明确,情感不够鲜活,不能给望月灵魂上的震撼。

  看得多了,也就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望月渐渐就觉着困了——此时早过了一更天,若还在玉卿宫,她已进入梦乡了。

  以她这会儿的状态,没法察知有人在观察她——便是精神饱满,也备不住殿中人员太多——实际上,暗中对嘉善公主有探究欲的人也不算少。

  譬如因嘉善公主闹事儿,父亲弟弟被罢官的王五郎。

  譬如皇帝唯一的亲外甥——襄阳侯赵仁。

  这位襄阳侯只二十出头,她母亲城阳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嫡妹。

  而皇帝母亲赵氏,又出自襄阳候赵家。因赵仁父亲早亡,他又是皇帝外家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他若有什么意外,这赵氏嫡脉算是绝了宗了。

  皇帝与外家亲厚,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城阳长公主嫁给了他舅家唯一的表兄——前任襄阳侯赵检。

  可惜这个赵检是个命乖福薄的,一次秋狩围猎时,为流矢所伤,中在要害,没多久就一命呜呼。

  赵仁是个遗腹子,被城阳长公主直宠成了个混世魔王。

  王五郎瞥了一眼襄阳候,见他盯着嘉善公主猛瞧,也从杯沿上看到对面去,只见那贱婢脑袋猛地一点,身子差点歪在一旁。不由在心中冷笑连连——小人得志,竟敢这样猖狂。

  这时,正好皇帝的宠侍敏充仪跳完一曲拓枝舞,皇帝明显龙颜大悦。

  赵仁昂首阔步越班而出,到了庭中躬身行礼,高声道:

  “陛下,外臣晚间在外面与嘉善妹妹闲聊,嘉善妹妹言她精心准备了一支曲子,到现在还不敢表演。外臣怕嘉善妹妹脸嫩害羞,空等之后错过机会,斗胆奏请陛下先允嘉善妹妹上来表演。”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嘉善公主,望月觉着,瞬间由背景板变成焦点的感觉一点也不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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