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谁都不能少

　　“家人…”孙良才重复着这两个字，略微思索了一下，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赶紧问道：“刘奶奶来了吗？”

　　死一般的沉寂。

　　孙良才触电一样站起来，大声问道：“有人看到刘奶奶了吗？”

　　已经有些困意的乡亲们正闭上眼，坐在地上昏昏欲睡，被孙良才突如其来的问题所惊醒，都摇着头。

　　孙良才高喊一声“坏了”，忍着疼痛连忙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张国柱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刘奶奶忘了，也迅速起身跟着孙良才一起朝外边奔去，张自丽和张小英姐弟也在后边跟着跑出了院子。

　　刘奶奶家离大队不远，而且就在马路边上，孙良才不一会儿就冲到了那里，看到整个屋顶的茅草和椽子都塌了下来，顿时觉得心里一凉，但所幸架子支撑着墙体，土墙并没有倒下来，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来不及多想，孙良才冲过去，扒开凌乱的茅草和横七竖八的椽子，发现刘奶奶紧闭着双眼，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原来刘奶奶一生中经历过不少次地震，久而久之她也就知道了，地震时候躲在墙角比较安全。地震发生后，刘奶奶腿脚不利索，屋顶的泥沙呼呼往下掉，她吓得只好躲在墙角，椽子和茅草覆盖着她，周围一片漆黑，她眼神又不太好，她以为自己被埋在地底下了，拼命呼喊了几声救命，但外边的嘈杂声盖过了她的求救声，没有人听见，她只好困在墙角里，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所幸椽子一头搭在墙上，为她撑起了一个小帐篷，她竟然毫发无伤。

　　“刘奶奶。”孙良才急促地大声喊道。

　　刘奶奶睁开眼睛，看见外面的手电筒光亮，看到了生的希望，马上站了起来，看清来人的孙良才，刘奶奶脸上的恐惧和不安瞬间消散，兴奋地说道：“嘿嘿，我就知道小孙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刘奶奶说完，脸上绽放出纯真的笑容，像少女一般如花的笑靥，格外灿烂。

　　“奶奶您放心，谁都不能少！”孙良才看着乐观的刘奶奶，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敬意，身处逆境而淡然处之，这位看透了人间是非，体验过世间冷暖的老太太是何等宽阔的胸襟，孙良才暗暗惊叹。

　　“呀，小孙，你受伤了？”刘奶奶看到孙良才头上缠的纱布，吃惊地问道。

　　“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孙良才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地笑着。

　　“那孩子们呢？孩子们都没事吧？”刘奶奶担心地问道。村里的孩子都是刘奶奶看着长起来的，就跟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样，刚才被埋在茅草下面，她就在心里默念：老天爷，有什么事你都冲我来，我一老太婆，死不足惜，你可别为难孩子们啊！

　　“奶奶，都好着呢，您就放心吧，全村现在就差您了。”张国柱一边回答，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全村人都把她给忘了，要不是孙良才想起来，等到天亮，怕是要坏事了。

　　孙良才背着刘奶奶朝大队走去，刘奶奶顺从地趴在孙良才的背上，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背过她了，此时她又重新找回了年轻时候的幸福感。张国柱从茅草下面找出了刘奶奶的被窝抱在怀里，张自丽和周小英姐弟各自抱了一些茅草，一起往大队走去。

　　到了大队，孩子们都躺在各自家铺的茅草上睡着了，劳累的一天的人们也都坐在火堆旁打着瞌睡。孙良才把刘奶奶放在刚才他躺着的地方，刘奶奶看到张伯母和周小军他妈，三个人瞬间来了精神，开始拉起了家常。仿佛地震跟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为她们创造了一个摆龙门阵的机会罢了。

　　张国柱看着情况基本稳定下来，这才走过去，叫醒昏昏欲睡的李志前和李家洪李家伟兄弟，有些惆怅地说道：“马上该春收了，春收完又得忙着夏种，咱们得去看看队里那几头宝贝，没有它们，咱们全村人都得饿肚子。”张国柱像是再说给周围的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现在他也不知道那里头牛到底怎么样了，心里忐忑不安。

　　孙良才看着火堆火势渐渐衰退，叫着周小军跟他一起又去捡了不少段椽子回来，把火烧得旺旺的。要是张自强在，这活都不用人说，他悄悄就给做了，今天只好让周小军代劳了。

　　张国柱一行人来到李家洪家的牛圈旁，由于牛圈没有架子支撑，整个屋顶和墙体都已经塌了，所幸牛圈的墙并不高，屋顶的木头也不粗，队里的几头命根子才躲过一劫。此刻看到外面的手电筒光，正被木头和茅草压着，跪在地上的几头牛看到了希望，“哞哞”地乱叫着。

　　张国柱带着大伙连忙扒开木头，把几头牛救了出来，赶到大队和两匹枣红马一起关在马厩里，这才坐到孙良才的身边，心情激动地说：“真是太好了，牛都没事，不然乡亲们又得喝西北风了。”

　　“对了，小孙，有个事告诉你，算是好事吧，咱们村今年油菜有望大丰收，我跟上面报了春收大会战的试点，到时候县里的领导都会来，咱们村也能跟着沾光呢。”张国柱自豪地说着，满脸的憧憬与沉醉，县里领导能来到三河村，这对张国柱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光荣！

　　“张大伯，春收夏种只能往后拖一拖了，当务之急是帮助大家重建家园，让大家有一个安身之所，马上就该进入雨季了，不能让大家天天在这露天院子里过夜呀。”孙良才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对这些领导去哪不去哪不是很关心，他更关心乡亲们的温饱。

　　“是啊，明天一早我就到公社去一趟，申请几个帐篷，先把孩子们安顿好，只怕公社那边更严重，他们也是自顾不暇呀。”张国柱早有打算，但其实心里也没底。

　　正说话间，一个年轻人吃力蹬着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从黑暗中冲进了大队院子，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喊着：“孙大哥，孙大哥…”

　　孙良才站了起来，盯着来人，等他走近了才看清楚，不敢相信地大声喊道：“自强？”

　　没错，冲进来的少年正是张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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