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雨夜

　　屋外，风声越来越大，隔着房屋的土墙都能听到大风“呼呼”的哀嚎声，土墙的细小颗粒被大风刮落下来，发出“唰唰”的声响，屋里瞬间腾起了一阵灰尘，呛得周小英母亲“嗯嗯”地咳嗽起来。

　　张自丽赶紧拿了一缸水，坐到床边，将搪瓷缸子递到周小英母亲嘴边，周小英母亲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吸着水，显得非常吃力的样子。喝完水，她好像有些累了，闭上眼，躺在床上，虚弱地说着：“孙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第一次来我们家就赶上这种事，让你见笑了。”

　　其实她不知道，孙良才这是第二次来她家了。

　　“婶婶，放心吧，小英已经没事了，看来要变天了，您好好养病。”孙良才看出周小英母亲哭了那么久，又说了那么多话累了，她需要更多的休息。

　　张自丽摸着周小英母亲的手，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但又假装很轻松地说：“婶，您先好好养病，等过过有时间我们再来看您。”

　　“好好，替我……转告你妈，让她也……多注意身体。”周小英母亲有气无力地说着。

　　“婶，你放心，我妈也是太忙了，让她有空啊，过来陪陪您。”张自丽说着，站了起来，几个人走出了房间。周小英的母亲哭得太久了，她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作别周新平，孙良才和张自丽姐弟几个人退出了周小军家，周小英和周小军把他们送到院子里，院子里狂风大作，但孙良才并没有着急走，而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周小英，周小英低着头，双手搓着衣角，也不敢抬头看孙良才。

　　半晌，孙良才不紧不慢地，诚恳地对周小英说道：“小英，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说，但以后想说了，随时来找我，你还小，不能一个人扛这么重的担子。”孙良才断定周小英肯定是出了事，但既然她现在不想说，也不能强迫她。

　　张自丽也走过去挽着周小英胳膊，娇声地说着：“小英，别忘了，你永远都有我这个好姐妹。”

　　周小英把头靠在张自丽肩上，静静地依偎着没有说话，自从母亲得病后，这个苦难的女孩子就不得不承担起生活的重担，照顾母亲，照顾弟弟，她又很要强，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只有跟张自丽在一起，她才能从张自丽那里得到心灵的慰藉和温暖，做一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女孩时光。

　　突然，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狂风夹着雨点散落下来，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仿佛要炸裂这寂静的夜空。周小英迅速收起自己的女孩心思，推开张自丽，慌忙说道：“我没事，你们快回去吧，不然要淋雨了。”

　　三个人矫健地跑出了周小英家院子，然后分头向左右两边飞奔而去——张自丽姐弟朝村东头的家奔去，孙良才则朝村西头的大队奔去，只有张自强的一句“孙大哥，明天天晴了去打球”飘在空中。

　　回到宿舍，孙良才的军绿色外套已经湿了大片，他脱下来挂在床头晾着，穿上张自丽给的那件外套，觉得格外的温暖。

　　雨哗啦啦下着，孙良才想到了张自丽，此刻应该也淋湿了吧，不过她应该不会抱怨，她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关键是她还有家人，觉得冷了，家人能给她带来无限的温暖。

　　至于张自强，淋点雨他是不会计较的，他为了看《三国演义》，可以连扫一个月的教室，更何况今天晚上他们还一起拯救了一个少女脆弱的灵魂。虽然基本上全是孙良才的功劳，但他只要跟着孙良才，他就感到很自豪，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他一样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张自丽此刻也想到了孙良才，他一个大城市来的文化人，在这穷乡僻壤，他先是帮助修校园，然后冒着生命危险救了白喜凤，今天晚上又是科普讲座，尤其一两句话就说通了周小英，而此刻，身上淋湿了，却没有一个家人在身边，张自丽不禁有些心疼。

　　孙良才又想到了周小英一家，对于周小英来说，贫穷不是难题，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贫穷了，她更多是需要心灵上的呵护。父亲没日没夜田里地里忙活，没有工分，一家人随时都可能饿肚子；母亲倒是有空关心她，但往往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她这些年一直躺在床上，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也仅仅是听说，看着周小英一天天长大，她除了自责就只剩下叹息了；周小军也很懂事，每天放学回家，屋里屋外的活都抢着帮姐姐干，但是他毕竟好笑，她根本不可能懂得青春期少女的心理关怀，当然了，他连青春期都没听过。

　　孙良才忽然意识到，上一辈的人每天只关心出工分吃饱饭，那是他们的经历所决定的——小时候都饿怕了，温饱是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孩子的精神成长就直接被他们忽略了。但年轻的一代人逐渐成长，他们已经不再满足简单的吃饱穿暖，他们需要更多人去倾听他们的心声，或者说引导他们大声地讲出自己的心声。

　　就像赵春梅，她本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但性格孤僻，她渴望朋友去倾听他，但是她是不会主动去结交朋友，需要有人主动去引导她，一步步走出孤僻，把自己真善美的一面展现在人们面前。

　　孙良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担子很重，既然乡亲们都信任自己，让自己当孩子们的老师，自己就得对得起乡亲们的重托。教书只是一方面，育人才是更高的层次，他不指望着每一个孩子将来都出人头地，名震一方，但应该让每一个孩子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心，能积极乐观地面对人生的苦难。

　　窗外，雨声渐渐停止，雨后清新的空气和着山风从窗户和门的缝隙中涌了进来。孙良才躺在床上，一丝困意也没有，干脆坐了起来，打开微黄的电灯泡，坐在写字台边，拿出笔和日记本，写着这些天自己的心得和体会：愿周小英所有的悲伤和不幸都在这个雨夜，随风而逝，明天又将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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