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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笑得贼眉鼠眼


  是夜,宽街两旁红灯高挂,犹如长龙,带着血腥味。

  “咚咚咚……”禅院的钟声不觉入耳,似是为亡魂哀悼。

  祝茂写好了万民书,让每个百姓签字画押,不识字的就按手印。

  一直忙活到深夜才弄好。

  祝茂心知此事牵扯甚广,唯恐生变,连同冀漾的道别,都是匆匆。

  不过他还是劳烦冀漾,让帮着看顾些屠维。

  冀漾是想拒绝的,可祝茂似乎早有预料。

  他二话不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如旋风般就出了阁楼。

  最后,还不忘紧紧关上门扉,似是怕冀漾追出来。

  包袱甩给别人就是轻快。

  他走得利索。

  祝茂等人趁夜“请”边振明前往燕京面圣。

  “啪!”马鞭扬起,马蹄飞扬,黄土弥漫,朦胧了背影。

  百姓如石像般矗立在城门下,朝着所向披靡的精锐队伍叩拜,由衷感谢。

  更有苦主泪流满面,磕头送行。

  提学张悦以阅卷为由,一直未出学宫,得知边知县被“请”走,草草地把院试的长案贴上,自己也悄然离开,赶往下一县,不欲沾染这滩泥水。

  余姚诸事皆有吉恵摄篆,暂代掌印信。

  冀漾位于长案之首,高中案首,成为本县廪膳生员,月廪六斗。

  冀遵与边疍,也吊尾巴上榜。

  边疍一直被人捧着,直到近日受到无数的白眼儿,才明白世态炎凉。

  成为秀才,他喜极而泣,决定发奋读书,待八月的秋闱后,再进京。

  徐昆也赞成。

  毕竟举人同秀才可是天壤之别,倘若边振明真的落马,她还有孙子能孝敬自己。

  她不想再过这种人人唾弃的日子了。

  不过祖孙二人还是急吼吼的,给远在燕京的林淑清和三个女儿写信。

  生怕有个万一,再受株连。

  徐昆还要亲自去扬州,找那个庶女讨要银钱。

  凭什么庶女嫁给富商,吃香的,喝辣的,她却要食不果腹。

  当初,林淑清来余姚缺钱时,他们就找庶女讨要银钱,可左等右等,连个回应都没有。

  果然不是亲的,就是隔着一层。

  之前的孝道,通通就都是装的,就算她帮着操持,让庶女嫁给大富商,过富贵日子,也免不了生二心。

  这次她搭出嫡母脸面,她也要弄来庶女的银钱。

  徐昆与边疍兵分两路,一个去杭州府乡试,一个去扬州找庶女。

  徐昆临行前,把独孙托付给外孙。

  冀遵本不想与其同行,但碍于边疍同花府七姑娘的婚约,也不好把事做得太甚,只能同他一起。

  梨花坳,风景灵秀。

  竹楼建在梨花深处,可俯瞰万亩梨林。

  院落别致,还种着两畦小油菜,都是花沅从寺田里,直接连根带土挖来种上的。

  这也算是她自己种的菜了,不再是偷的。

  窗棂旁的竹桌上棋盘纵横,茶香氤氲。

  花沅小小的一团,有模有样的结跏趺坐。

  白嫩的指尖捻着一颗黑棋,迟疑不肯落子。

  同阁臣大人对弈,她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她本还想扮做阁臣大人的书童,去蹭个簪花宴,见识一下美食。

  可如今提学官都溜了,更是没宴啦!

  本应恭贺院试案首的宾客,应是络绎不绝的,但如今除了寥寥无几的数位同年,几乎就再无其他。

  像是她这种不大识数的人,都能数得过来。

  唉,无奈啊!

  谁让阁臣大人非要留灵岩寺的地址。

  有哪位敢来被屠杀的地方道喜呢?

  花沅自是不怕鬼怪的。

  倒不是她缺少敬畏之心。

  而是自从黄粱一梦过后,她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从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没有比人心,更恶更毒的,也没有比人心更善更美的东西。

  边疍前脚送到驿站的密信,后脚就到了竹楼。

  虽花沅写的字拿不出手,但识字没什么大问题。

  四封信被她看来看去,细细斟酌着。

  “哥哥,这次边府的信,可要送过去?”

  “送。”冀漾垂眸,瞧见小丫头单手托腮,笑容乖巧。

  他的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上笑意。

  花沅抿了抿粉唇,看他的眼神带着通透了然。

  “倘若之前边府给庶女边石榴,从李商户那里要来银钱,就不会再向燕京的那三位嫡女讨银钱。

  而如今这种添乱,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哥哥才要送到的?”

  “不错。”冀漾赞许的颔首。

  就说嘛,他教得没有问题,是屠维太过愚钝,完全教不会的那种。

  每次见祝茂他都有种,把人家弟弟教得更加憨傻,误人子弟之感。

  “哥哥乃对弈的高手,就让着点沅儿嘛?”花沅拧眉撒娇,把冀漾的白子藏了几颗。

  一双杏眸滴溜溜直转,顾盼神飞。

  她转移话题,道“对了,祝将军咋解释他一来余姚,就挖出群尸的?”

  “罗盘沉针。”冀漾望着棋局,闭了闭眼,心中又不由得叹息。

  他倒是想输给她,可貌似比赢棋更难。

  一个人不论有多大的成就,也无法逆袭生死。

  沙场之中险境丛生,时常用到阵法,罗盘是祝茂随身携带之物,破阵杀敌不可或缺。

  罗盘的周围,有八卦、阴阳、五行,对周遭气场感应灵敏。

  古圣贤按照罗盘天池内的异常动作,来推断其处气场发生的变化,即奇针八法。

  沉针为其中之一,便是针头下沉。昭示有阴气介入。

  此阴非恶阴,但为冤死、或横死,总之,是非寿终正寝的亡者。

  边振明将这次屠杀记载成了瘟疫,一律焚烧尸首,挫骨扬灰。

  还上报朝廷,表彰自己的功绩。

  若不是冀漾身在局中,事先做了安排,近千人的亡魂,如何有沉冤昭雪的那日?

  花沅板着小脸,不由得深思。

  “没错!

  边家连夜便把打散的残废,骗到一起,令心腹衙役投毒,再一剑割喉。

  若不是在地牢,咱们还留有活口,可就再没有能开口的证据。

  凭群尸只能扳倒边振明,至于那林淑清,是丝毫也牵扯不上的,同花府更是无关。

  就算再追根究底,也仅能查到是边家为了掩盖失职,才罔顾礼法。

  如此,那罪责可就微乎其微了。”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迷。”冀漾薄唇轻启。

  小丫头的推断,就算浅显易懂,他也仔细地聆听。

  姿态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可眉梢眼角透着素日里没有的耐心。

  花沅神色中带着落井下石的痛快。

  没有什么是比看着仇家倒霉,更爽的事情了。

  小嘴一开一合,幸灾乐祸道“就算边振明同林淑清几十年的关系,也免不了被弃车保帅。

  呵呵,沅儿真替边府担忧。

  不过,幸好两家还有个婚约,预结秦晋之好,不然边疍可咋办呢?”

  “那些因利而聚的人,自然要因利而散。

  唯有因情而聚的人,才不会为利而散。”

  冀漾的话,让花沅以团扇遮面,笑得贼眉鼠眼,同那偷吃灯油的小鼠儿一般。

  就像她和他嘛?

  冀漾“不悦”地望向她,眸底深邃,暗藏羞色,道“为何而笑?”

  “因哥哥而笑!”

  四目相对。

  花影婆娑,暗香袭人。

  他金相玉质的的面庞上,染上绯色。

  小丫头越发放肆了!

  ------题外话------

  趺fu,结跏趺坐,略称“跏趺”。

  佛教徒坐禅的一种姿势,即将双足背交叉于左右股上;右手安左手掌中,二大拇指面相合,然后端身正坐,俗称盘腿打坐。

  见善导《观念阿弥陀佛相海三昧功德法门》。

  《大智度论》:“诸坐法中,结跏趺坐最安稳,不疲极,此是坐禅人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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