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凉山
凉山。
凉薄的凉，天凉的凉，亦或是别的什么凉，就是这座山的名称。
“很多年没回来了。”余楚佩披着一身黑袍，缓缓走上凉山山道的阶梯：“如果不是找回了那玩意，我也绝不会冒险回到这里。”
“很多年前，你就跟我说过，你有些很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一个同样身披黑袍的老人站在他身旁：“所以我留下了，一直帮你看守着你的洞府。”
“当然，用的是占有的名义。”
“什么名义都没关系，我不介意。”余楚佩轻轻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刘海：“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活着，才是最令我意外的。”
“当年我的修为就不低，再加上临时倒戈，他们也没怎么为难我，甚至还对我奖赏有佳。”老人叹了口气：“靠着这些嗟来之食，我好歹是撑过了这八百年，只是还能活几天，就不太好说了。”
“八百年，不亏了。”余楚佩的话听起来没心没肺：“这些年我没回来，这山路都大变了样子。”
“你也变了很多。”老人扭过头：“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最讨厌黑色。”
“艳红色，深紫色，甚至是当时我觉得土里土气的金色，才是你最喜欢的，能够用来炫耀的衣服。”他的眼中满是缅怀：“那时候很多女弟子们还私下里嘲笑你，说你是个乡里人，不懂得魔宗的传统。”
“我要是不懂魔宗的传统，那她们算什么？”余楚佩刚想生气，可想想这八百年的岁月，这些当年嘲笑自己的家伙，现在能剩下点骨灰就不错了，那还用得着嘲笑？
“是，当年你做圣女的时候，就算有再多的问题，毕竟上边还是向着你的。”老人的眼神有些沉郁：“可是你走了……甚至再也没回来过。”
“那个时候，魔宗满天下的搜捕你，无论是大渊还是巫族，甚至连前朝的皇都，都有人潜入去搜寻你的踪迹。”他说到这些的时候，还有些心有余悸：“当时我真的战战兢兢，生怕你真的被他们抓到。”
“开玩笑，我这么好抓的吗？”余楚佩没好气地答道：“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离开宗门？就算跟那些老家伙们不对付，这毕竟是生我养我几十年的地方，若不是为了那些渺茫的希望，我至于离开这祖地，跑去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其实还好……主要是你公开表示不再继承圣女的位置，这才是问题的核心。”老人事隔经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将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一股脑地吐了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不惜放弃了所有？”
余楚佩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没找到。”她的声音很轻。
“什么意思？”老人有些不解：“没找到什么？”
“我当时离开，绝不是因为什么儿女私情，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东西。”余楚佩抬起头，拐过一道山墙：“而是因为……”
“我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即使历经岁月，提起这个发现的时候，她的眼光依然闪亮。
“一个世界？”老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余楚佩扭转过头。
“我说完了，那么埋伏的五百刀斧手，可不可以出来见我了？”她轻轻将头上的罩袍褪去，露出那张八百年都没变过的脸：“我可一直期待着呢。”
老人也褪去了头上的兜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他苍老的面庞，忽然变得年轻起来。
那些细碎而狭长的皱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一点一点地抚平。
同样八百年没变的脸，出现在余楚佩的眼前。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里还有盟友……魔宗不是什么重感情的地方，即使有这种家伙，也早就被上边那群无情的长老，直接碾杀了才对。”余楚佩仰起头，脑后如瀑的长发披散开来，眼神妖异。
“当然，那群老家伙们，不是进了后山，就是死了。”
“现在掌权的……应该是你们吧。”
一阵鼓掌的声音，从余楚佩的身后传来。
“不愧是圣女大人。”耶律光从旁走出：“我当年倾慕过的女人，果然并非凡品。”
“魔宗当年没倾慕过我的男人，一只手掌就能数过来好吗？”余楚佩面对强敌，却丝毫没有被人瓮中捉鳖的自觉：“你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我们练气士出勤，你那眼神就不知道该往哪瞟。”
被人指摘出当年的丑事，耶律光也没有丝毫害羞的意思。
这张八百年不变的老脸皮，已经长成了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玩意。
区区的嘲讽，是不会让一座城墙动摇的。
“对不住你啊，不过当年要是不把你卖个干净，我也没办法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原先的老人，现在的元听雨，微笑着站在余楚佩的身前：“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原本已经快忘记了你和你所做的一切。”
“升米恩斗米仇……当年就不该帮你过那一劫。”余楚佩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当年犯的错，跨越了八百年，终于还是到了头上。”
耶律光的手中，已经擎起了一柄方天画戟。
深红色的戟尖，在山林树影中，带着一种明灭不定的诡异光感。
“用不着多说……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那么就老老实实地，从了我们，或许还能免除掉焚心炉上的苦楚。”他将大戟背到身后，定心凝神：“不从的话，焚心炉七七四十九天，半盏茶的时间都少不了。”
“不够精确。”余楚佩喃呢道。
“什么？”耶律光没听清楚。
“你们计算时间，不够精确。”余楚佩一字一句地说话，吐字清晰，如同国家脸面级播音员一般。
“时间于我等而言，已经是手中的玩物……八百年时光都能熬过去，接下来的时光，我们也有信心。”元听雨手中抓住了一把扇子，每一根扇骨都闪烁着不同的毫光：“精确不精确的，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余楚佩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耶律光的大戟如长龙般杀出。
“我笑你们空活百年，却不知未来究竟……”余楚佩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柄长剑。
“在何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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