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秦南音愣愣的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呼吸急促。
他不怪她？
他说他不怪她？
呵呵！
真是可笑！
他分明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凭什么怪她！
是啊，他没道理怪她，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可……为何她却哭了呢？
那明明在上官墨宸面前都忍住了的眼泪，为何此时此刻，却忍不住了呢？
周围一片哀嚎之声响起，因着上官玄烨的死。
而秦南音也突然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哭……
上官玄烨的葬礼很快就举行。
上官墨宸一早还在地牢里，到了傍晚时分已是拿着上官玄烨亲手所写的传位诏书继位。
一切，看上去荒唐，却又理所应当。
那道传位的圣旨，是文武百官一齐鉴定过的。
不管是上官玄烨的笔迹还是国玺之印，皆是真的，
可许多人都不明白，为何上官玄烨会将皇位传给那个与自己斗了这么多年，几乎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上官墨宸？
有人说，是上官玄烨自知得了癔症，无法再胜任帝位，是以才将皇位赐给上官墨宸。
虽说两人斗了怎么多年，却也是惺惺相惜。
也有人说，这一切都是皇后与麟王联手设计的，是皇后害死了皇上。
流言四起，坊间不知流传出了多少个版本。
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妨碍上官墨宸成为黎国的王。
而明日，就是上官玄烨出殡的日子了。
秦南音行至灵前，上了一炷香。
今日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灵前祭奠。
这是她身为皇后该有的礼数。
可她的香刚刚插进香炉，就被人拔了出来，狠狠的丢在了地上。
“你给哀家滚出去！”皇太后站在一旁，由一名嬷嬷搀扶着，却仍旧是气得浑身颤抖，“皇帝，就是被你这妖妇害死的，你还有脸来这儿！给哀家滚出去！”
皇太后指着秦南音的鼻子骂，秦南音看在她先丧夫后丧子的份上，倒是不想与她计较。
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准备离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就觉得背后猛的一痛。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秦南音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一盏烛台落在地上，那上面的蜡烛已是断成两截，燃着的火苗也在挣扎着跳动，并未熄灭。
“是你害死我的烨儿！你这妖妇！你怎么不去死啊！”皇太后怒骂着，已是泪流满面。
秦南音俯身拾起地上的烛台，缓步上前将它放在桌面上，这才看向皇太后，“太后如今与其担心本宫的安危，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如今新皇登基，您这太后之位，怕是要换人了。”话说到这儿，秦南音又跟着冷冷一笑，“先前朝中有大臣提议让皇太贵妃给父皇陪葬，您说这会儿，会不会有大臣提议，让太后殉葬呢？”
她的话，令皇太后面色一凛，但在后宫多年，她又岂会被秦南音这几句话给轻易吓到，跟着一声冷笑，道，“哀家若是要殉葬，你以为你跑得了？如今这宫里，身份最尴尬的人，可不是本宫。”
而是她，秦南音！
她可是上官玄烨的皇后，是上官墨宸的皇嫂，如今上官玄烨死了，那她在宫里，算什么？
闻言，秦南音冲着皇太后微微一笑，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太后可是老糊涂了？本宫这腹中有着先皇的骨肉，不管是谁要殉葬，可都轮不到本宫。”
“烨儿的骨肉？”皇太后一声冷笑，“你肚子里究竟是谁的野种，你自己明白！”
“不管是谁的种，这孩子都是本宫的护身符。这一点，想必皇太后您也心知肚明。”话说到这儿，秦南音不由的微微挑了眉，“其实，太后可是有话要跟本宫说？”
既然是皇太后心知肚明的事，她又为何提起？
分明是想借此来说别的事。
听她怎么问，皇太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挥手，示意着灵堂里的其余人等都退下。
没多久，偌大的灵堂便只剩下了秦南音跟皇太后。
灵前烛火闪动，香烛燃后的气味弥漫在空中，丝丝飘来，倒是意外的令人心平气和。
只见太后扶着灵前的桌案，缓缓跪了下来，只惊得秦南音不由的后退了两步。
“太后这是做什么？”秦南音眉心微蹙，弄不明白皇太后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却见皇太后低垂着眼眸，因为高人一等惯了，此刻纵然是跪着的，也是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
“皇后，哀家不知你与烨儿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可看在当初他在他父皇面前认下你腹中孩儿一事上，哀家恳求你，为他，存下一点血脉。”
“太后的意思是，封家小姐？”
闻言，皇太后点了点头，一双眼仍旧没有看向秦南音，倔强的盯着远处。
秦南音却皱了眉，“可先皇不是说，封家小姐还未醒？”
“昨夜醒的。”皇太后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先皇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皇太后的语气，染着悲怆。
秦南音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太后不必将本宫想得那般心狠手辣，封家小姐与她腹中的孩儿，本宫不会去碰。太后，就放一百个心吧。”
“哀家知道你不会碰。”皇太后说罢，终于抬起了眼眸，看向秦南音，“可哀家是要你答应，让封家小姐，进宫为妃。”
太后的话，让秦南音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轻笑出声，“太后的意思是，想要皇上，帮着先皇养儿子？”这岂不是强人所难？
“有何不可？”皇太后却反问过来，“他的帝位，是烨儿让给他的，烨儿之前，也帮他养了这么久的儿子，这回轮到他来养，有何不可？”
她说得理直气壮，秦南音却只觉得荒唐，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却听身后皇太后冲着她喝道，“皇后！你害得哀家没了儿子，如今，哀家只是想让自己的孙子留在身边，也不行吗！颜儿她性子懦弱，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她进了宫来，绝不会对你跟皇帝有任何的影响！”
就算皇太后怎么说，秦南音依旧觉得荒唐。
抬脚便又要走。
身后的皇太后，却是依旧不死心！
“皇后！再过几个月，颜儿就要显肚了，你若不让她进宫，可是想让她再自尽一次啊！”
听她怎么说，秦南音停下了脚步。
只听皇太后哭喝着，“皇后，你可是答应过颜儿，要让她进宫的。烨儿在这世上，就只留下了这一点血脉，你不能怎么狠心，不能怎么狠心啊！”
那阵阵哭诉，只让秦南音觉得胸口异常的烦躁难忍。
可皇太后说得对。
如今上官玄烨已经死了，封谨颜只怕会更加想不通。
人言可畏，若第一次自尽是演戏，只怕第二次，就不是了。
她虽恨上官玄烨，甚至也有些看不起封谨颜。
可不知是不是她自己也怀有身孕的缘故，总觉得，封谨颜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于是乎，长叹了口气，“此事，本宫会有所安排，太后不必过于悲伤，身子要紧。”
说罢，这才大步离去。
而她身后，皇太后的哭声却越发凄厉，可脸上，却是染着几分笑意，透出些许阴狠。
离开灵堂的秦南音，径自去了御书房。
这个点，上官墨宸应该已是下朝了。
得了通传，秦南音才进了御书房。
见到秦南音，上官墨宸立刻迎了上来，一双手伸着，分明是想拥她入怀的，却见她恭恭敬敬的欠身行礼，周身透着疏离。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伸出的双手，硬生生的收了回来，道了声“免礼。”
秦南音起身，看着他，面色如常。
他却是淡淡一笑，染着几分惊喜与宠溺，“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自从那日传来上官玄烨殡天的消息之后，他就未曾再见过她。
一来是登基继位，事情繁多。
二来，也是因为她刻意的躲避。
闻言，她也一笑，淡然疏离，“自是有事要与皇上商量。”
“何事？”她有事要与他商量，他自然是高兴的。
可秦南音接下去说的话，却让他高兴不起来了。
“本宫是想求皇上，纳封谨颜为妃。”
她的话，自然是让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皇后原是来替宰相做说客的？”
“皇上此言差矣。”秦南音依然保持着轻笑，“其一，本宫乃是皇上的皇嫂，照理，皇上不可直呼本宫为皇后。其二，本宫并非是宰相的说客，只是顾念着封谨颜腹中的孩子无辜，不忍心罢了。至于究竟要不要纳封谨颜为妃，还需皇上做主。”
“你顾念着旁人肚子里的孩子，可知旁人，却从未顾念着你？”上官墨宸转身坐回了桌案前的椅子上，拿过一旁的折子，拍在了桌子上，“你可知这奏折上写的是什么？”
秦南音自是摇头。
就听上官墨宸道，“上面写的，是要皇后陪葬皇陵。”
闻言，秦南音微微一愣，想着自己方才还在跟皇太后吹牛说自己有护身符呢，结果这会儿就有奏折要她死了。
于是乎忍不住一笑，自嘲般的轻声道，“或许，皇后的确该是去陪葬的。”只有‘皇后’死了，‘秦南音’才能重获自由。
可这般轻声，还是被他给听到了。
上官墨宸只看了秦南音一眼，便仿佛知道了她的意思，当下便也跟着一笑，“你说的对，皇后，的确该是去陪葬的。”
‘皇后’陪葬了，他才能封他的‘麟王妃’为后。
她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便皱了眉，“皇上藏起了秦家大小姐，如今既然已是顺利登基，这秦大小姐也该出来了。”就让他去找他的秦大小姐好了，别来烦她！
岂料他靠在了椅背上，邪魅一笑，“皇嫂所求之事，朕答不答应，就看皇嫂的意思了。”
要想让封谨颜进宫，那她，就必须是他的皇后，而不是上官玄烨的！
他着无端透出的无赖性子，只让秦南音烦躁的长叹了口气，“本宫的意思，重要吗？”
如今这宫里，还不是他上官墨宸说了算？
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第二日，先皇后与她腹中皇嗣，陪先皇共葬皇陵一事，便是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上官墨宸是为了他皇兄报仇，赐死了妖后的。
也有说上官墨宸是心狠手辣，要斩草除根的。
但这一切听在两个当事人的耳里，自然是当做了笑话。
因为当‘’先皇后‘’陪葬皇陵之时，秦南音正以麟王妃的身份，接受封后的加冕仪式。
至于秦大小姐，便如同当初那般消失无踪。
可秦南音知道，秦大小姐，一定还会出现！
是夜。
秦南音倚坐在窗前，窗外月色明亮。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静静的看着月色，就怎么一直看到天亮都可以。
却偏偏有人推门而入，扰了她这份清净。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上官墨宸行至她身后，给她批了件斗篷，“夜里风凉。”
秦南音站起身来，转向上官墨宸，欠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如今的她，已是他的皇后。
他眉心微沉，“你是要一直都这般生疏吗？”
秦南音低垂着眼眸，淡淡一笑，“总归是不会像从前那般亲昵了。”
他知道她心里对他仍是有怨，只好微叹了口气，道，“朕见你今日精神不佳，可是几晚都没睡过了？”
闻言，她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他，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有表现得怎么明显吗？
“去睡吧，朕在这儿守着你。”
秦南音微微凝了眉，“皇上不必守着，臣妾想睡，自然就睡了。”
“那你告诉朕，你何时想睡？是等皇兄的头七过了，还是要一直等到五七？”上官墨宸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惹得秦南音嘟起了嘴，撇开了眼去，“谁说我睡不着，是跟上官玄烨有关了。”
“朕说的。”上官墨宸神情严肃。
那日上官玄烨握着她的手刺下那一刀，根本就是成了她的梦魇。
所以，她一直都不敢睡，她怕夜深人静时，会被梦魇纠缠得不能呼吸。
他那般笃定的语气，让秦南音一下子就觉得没了争辩的必要。
他似乎太了解她了，了解道很多话，她不说他也能明白。
于是乎，咬着唇，不做回应。
“去睡吧。”他的语气总算稍稍温柔了些，“你不睡，他也要睡，听话。”
他所指的‘他’，是秦南音肚子里的孩子。
秦南音微微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这样一直不睡，的确不是办法，她休息得不好，对孩子的发育也有影响。
这才点了点头，“臣妾这就去睡，不过皇上不必在此守着，臣妾身边有人照顾。”
殷昊殷澄两兄弟日夜轮守，哪需要他。
岂料上官墨宸淡淡道，“朕知道你有暗卫守着，可朕与他们，不一样。”
那些暗卫，守着的是她的人。
而他要守着的，是她的心。
秦南音微叹了口气，“皇上明日还要早朝……”
话还未说完，就听他沉声一喝，“音儿！朕什么也不做，只是守着你。”
连这样都不行吗？
她非要将他推得那般远吗？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质问，盯得秦南音一阵心慌。
于是乎，转身去了床边，“皇上想守着，那便守着吧。”
脱去了衣物，翻身上床，厚重的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秦南音背对着上官墨宸，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不去在意他的注视。
可她知道，他就坐在床边。
为了不打扰她，他将窗边的椅子搬了过来，不声张，不言语，便是连走路过来的动静都小心翼翼。
心口，泛起一丝暖意，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或许，是真的累了。
秦南音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竟是一夜无梦，安睡至天明。
等秦南音被窗外的阳光唤醒时，上官墨宸已然去上朝了。
看着仍在床边放着的那张椅子，想着上官墨宸竟真的在这儿坐了一夜，秦南音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屋外的宫女听到动静瞧瞧开了门缝来看，确定秦南音已经起身时，这才带着一众宫女鱼贯而入。
有伺候更衣的，有伺候洗漱的，还有给她梳妆打扮的。
秦南音不习惯怎么多人伺候，可进宫怎么久了，也懒得计较，便由着去了。
只随口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巳时三刻了。”一旁的宫女应声，却是让秦南音惊了一跳，“怎么晚了？怎么不早些喊我？”
这一觉，竟然都快睡到午时了！
那宫女柔声应道，“是皇上临走前吩咐奴婢们不得惊扰娘娘。”
秦南音这才点了点头。
怪不得呢！
秦南音坐在梳妆台前，有宫女上前来替她梳起发髻，而一旁又有宫女拿起了胭脂水粉，就要往秦南音的脸上招呼。
秦南音忙往后仰着避让，“今日无甚大事，就不必涂脂抹粉的了。”她还是喜欢脸上清清爽爽的比较好。
闻言，那宫女微微一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点头道了声是，就退至一旁。
这便发髻还未梳好，那边又有内侍送来了两套衣物。
一套是明黄色的风袍，是她昨日加冕时穿过的。
另一套是艳红色的长裙，以金丝绣着牡丹花，格外华贵。
秦南音不由的皱了眉，“怎么找了这么两件衣服来？”闻言，捧着衣袍的内侍微微一愣，惹得秦南音想起了方才那个要给她化妆的宫女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乎问道，“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吗？”
听她怎么问，一旁的宫女才确定秦南音是将此事忘了，而不是刻意为难，这才道，“回禀娘娘，今日是淑妃娘娘进宫的日子，照理，您是要去大殿之上，与皇上一块儿，受淑妃娘娘一杯茶的。”
淑妃娘娘，就是封谨颜。
昨日她加冕时，上官墨宸便颁下了那道让封谨颜进宫的圣旨。
秦南音这才恍然，“哦……我竟是给忘了，那这会儿岂不是已经很晚了？”都快午时了，原本应该是早朝之后她就该去大殿的。
一旁的宫女但笑不语。
是啊，是晚了，可皇上说不能叨扰皇后，皇后又睡到这会儿，能怎么办？
“皇上他们，还在等着？”
“是。”宫女点了点头。
秦南音微微皱了眉，这才冲着方才拿着胭脂水粉的宫女道，“那就稍微画快点吧。”
“是。”宫女应声，这才上前来，给秦南音描眉画唇。
一炷香之后，秦南音总算是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翩然而至。
大殿之内，文武百官都还在，一抹淡粉色的身影正站在大殿中央，应该就是封谨颜了。
而上官墨宸就坐在龙椅上，面色清冷。
也正是因为他如此冷漠的表情，使得那些大臣不敢表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可秦南音知道，这群人，都等急了。
于是乎匆匆进了殿，却因着脚下太快而踩住了裙子绊了一跤。
好在身旁的宫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娘娘，小心。”
秦南音忙道了声谢，这才继续往大殿之上走去。
却见方才还一脸清冷的上官墨宸，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眸子里藏着几分玩味儿，分明是在嘲笑她方才差点摔个狗吃屎的事儿！
于是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秦南音这才行了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姗姗来迟，还望圣上恕罪。”
“皇后昨夜劳累，晚了些也是正常的，来，到朕身边来。”上官墨宸说着，便冲着秦南音伸出了手。
听他怎么说，秦南音却是眉心紧蹙。
上前握住上官墨宸的手，却是暗暗用指甲狠狠的掐着他。
什么叫她昨夜劳累？
她昨夜一点都没劳累，一觉睡到大天亮呢！
当着众人的面，他这么说，分明就是想叫众人误会！
他被她掐得生疼，却是面不改色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坐在他的龙椅之上。
手下轻轻翻转，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手心里，不让她再放肆。
让皇后坐在龙椅上，可是不合规矩的，可他偏偏要这么做，偏偏要说那话，叫众人都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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