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六）
黎烟就这么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将注意力从她的炸鸡转移到吃炸鸡的男人身上。
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
诶？这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呢，可是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邵亦东很快便将黎烟那剩下的半罐啤酒喝光，捏了捏空啤酒罐，眉头正要蹙起来，面前的茶几上却被人轻轻放了几罐新的啤酒。
他抬起头看她，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黎烟微抬着下巴，故意将脸偏过一边不看邵亦东，“虽然啤酒和炸鸡是用你的钱买的，但是我已经给你打了两百万欠条，不管你收不收，这笔账我是记在心上的。所以，这些东西相当于还是我买的，知道么？”
邵亦东无声看着黎烟，打开了一罐啤酒。
黎烟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又道：“我请你吃东西，你却让我看着，这合适嘛？”
邵亦东往旁边移开一小段距离，他背靠沙发坐在地上，左手拿着啤酒罐，右手向后搭在沙发上。
这意思很明显，右边的位置，是他留给她的。
黎烟矜持了片刻，走过去在邵亦东身旁坐下来，迅速从全家桶里拿了一块吮指原味鸡。
“要不要看电影啊？”她问。
邵亦东想了想，“看一部老片吧，你不是最喜欢看老电影？”
黎烟脑子里迅速过滤出七十年代末大火的十几部港片，其中还包括她亲自主演的。
邵亦东：“就看那部《黑眼睛》吧。”
黎烟一愣，这部她没听说过呀！
邵亦东拿出手机，竟是没有从网上找资源，而是直接翻出本地存储的一个视频，点击播放以后，投屏到电视上。
黎烟：“这是哪一年的片子？”
邵亦东：“九七年。”
难怪她不知道……
黎烟心里一阵唏嘘，看来她要尽快修正一下时代认知，一提到老片就本能地往七字头上想。
电影《黑眼睛》所讲述的是乡下盲姑娘阿芳的故事。她从小生活在偏远的山村，靠捡柴为生，和瘫痪的外婆相依为命。某一天，一个被人贩子拐卖到山区的城市小男孩从收买人家逃了出来，碰到阿芳后向她求救，善良的阿芳听了小男孩的身世，勇敢地下定决心与村民和人贩抗争，偷偷护送小男孩走出山区。
整部电影的镜头语言应用得非常细腻质朴，而那个扮演阿芳的年轻演员也将角色的人性光辉完美诠释出来，至真至善，令人动容。
黎烟全程看得专注，直到影片片尾曲出来，纤瘦的女孩拄着盲人棍静立在山坡上，镜头拉远升高，她身形一点点缩小，最后看不见，仿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消失在宇宙里，黎烟才缓缓长舒一口气。
“哎，这小姑娘演得可真好啊。她叫什么？”黎烟错过了演员表。
邵亦东：“许梦依。”
“她应该很有名吧？”
许梦依长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瓜子脸，骨形纤巧皮肤白皙，演技又这样好，凭黎烟从业多年的判断，这人应该不会被埋没。
果然，就听邵亦东说道：“是很有名啊，影视双后，还是第一个打进好莱坞的内地女艺人。”
那还真是厉害！
“我要去把她的作品找出来，都看一看。”黎烟穿越以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外形演技都挑不出毛病的后代女演员，顿时对这个许梦依生出了兴趣。“她现在应该不演戏了吧？”
“不演了。”邵亦东笑了笑，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早就不演了。后来嫁了人，可惜遇人不淑，三十多岁就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黎烟的错觉，她总觉得邵亦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沙哑得厉害。
*
邵亦东是在天快亮的时候突然惊醒的。
昏暗的卧室里，落地窗开着，白色的纱帘随风摇摆，期中隐现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睡衣，脖子上勒着长绳，也如窗帘般，飘飘荡荡在晨曦初露的微光中摇摆着……
邵亦东用手揉了揉脸，这噩梦纠缠了他十几年，就像随血管流进身体的针，时不时就要在五脏肺腑上扎那么一下。
邵亦东想要起身，却发现左边肩膀上压了个沉甸甸的东西，他侧过头，看到枕着他肩膀熟睡的黎烟。
这女人的脑袋是秤砣么……
邵亦东一动之下，才发现左肩膀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很想就这样直接将黎烟那脑袋扒拉下去，然而真到了行动起来，他还是很轻地用手托住她的头，撤出肩膀后又扶着她在沙发上缓缓躺下来，顺手给她塞了个靠垫。
黎烟睡得很香，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女人睡得还真像猪啊……
活动着肩膀，邵亦东走到客厅窗前，打开窗吹了一会儿风，感觉才好些，他回头看躺在床上的猪，虽然猪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但是卖相还算不错，丝毫不会觉得面目可憎，甚至还能给人一种宿醉憔悴的美丽感。
邵亦东在美国是学电影的，但是因为父亲邵天华的原因，他对这个行业深恶痛绝。
此时看着睡倒在沙发上的黎烟，他突然有点手痒，拿过黎烟新买的手机，打开了抖音，给她拍了一段视频，然后极其有耐心地坐下来，开始剪辑调色配乐。
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挑战，很快便弄出了一个还算令他满意的十五秒视频。
抖音初级账号最多只能发十五秒钟的视频，邵亦东一秒钟都没有浪费。他想到之前蒋楠说过，随随便便给黎烟发个视频出去，就能获得百万点赞，邵亦东忽然生出好奇心，想知道由他亲自操刀的视频，能在网上引起什么样的反馈，于是便点击发布。
黎烟的眼睛眼稍微翘，平时看着好像总是带着笑意，但是闭上眼睛的时候，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哀伤感。
邵亦东一遍遍看着视频，忽然惊叹于黎烟非凡的天赋。
就这么随随便便一躺，就好像一个故事，让人浮想联翩。
为什么和衣而睡？为什么没有卸妆？为什么看着如此孤单？
邵亦东意识一时间跑远，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探究黎烟的身世，但在这一刻，心中好奇难免再度被勾起。
这时黎烟忽然有了动静，邵亦东收回思绪，只见她纤眉微蹙，朱唇微启，喃喃梦呓。
黎烟：“唔……不要……”
邵亦东凑过去，倾身将耳朵凑近：“嗯？你说什么？”
黎烟：“不要……”
邵亦东见黎烟眼角有泪滴滑落，似是满心痛苦，轻轻推她两下，想要将她弄醒。
结果就听见黎烟吐出后面的半句话——
“不要……吃我的炸鸡……”
邵亦东：“……”
他真是脑子有病，刚才那一刻竟然会对这女人生出怜惜之情。
黎烟哼哼两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面朝里面，邵亦东索性不再搭理她，看着茶几上的一片狼藉，开始清理。
等邵亦东去洗手间洗漱时，黎烟睫毛轻轻颤动两下，睁开了眼。
她飞快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暗自松口气。
好险好险，差点就在这人面前丢脸。
好在她临危不乱，演技一流！
邵亦东正在洗手间里刷着牙，门铃忽然响了。
他立刻走出来开门，看到门口的蒋楠，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蒋楠看到邵亦东也很惊悚，都结巴了，“你，你，你在这里睡……”
邵亦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叼着牙刷重新回到洗手间。
蒋楠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几十个礼品袋，艰难挤进门，将东西往客厅地板上一放，看到睡在沙发上的黎烟，四下看了看，立刻跑进卧室拿了条毛巾毯出来，轻手轻脚给黎烟盖在身上。
这邵亦东真没有眼力见，也不说给他姐盖点东西，着凉了生病了怎么办，他赔得起么！
“说吧，你来干什么？”邵亦东快速洗了个澡从洗手间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压低声问蒋楠。
蒋楠的眼睛里满是控诉，“还问我？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昨晚把我姐怎么了？你你你，你还在我姐家洗澡！操！你他妈还有换洗衣服？”
邵亦东觉得有必要提醒蒋楠，指了指地板，再指指自己：“这里，我家。”
蒋楠不服：“切，你以为就你有房子啊，回头让我姐住我那儿，省着在你这里受气！”
邵亦东：“少废话，这一大早的，你到底来干什么了？”
蒋楠脸瞬间垮下来，“东子，我闯祸了。你说我姐她喜欢什么啊？我也没个章法，买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哄她开心……”
邵亦东这时注意到蒋楠搬运进来的那一堆购物袋，“你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了。”
蒋楠叹气，“哎，别提了，说来话长，你就跟我说说我姐喜欢什么吧，趁她没醒，我给她买回来！”
喜欢什么？
邵亦东往黎烟那边瞥了一眼，忽然坏笑道：“要不你出去给她买两个肯德基全家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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