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给我一首歌的时间（四）
蒋楠从警局出来，才后知后觉自己竟被两人扔下了。他狠狠揉了把脑袋，无法接受这么扎心的事实，拿出手机正想给邵亦东打电话评理，手机却自己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您是脖子以下都是腿么？”
蒋楠：“……”
蒋楠足足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脖子以下都是腿”是自己在抖音上的ID号。
“啊，是我，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抖音短视频运营专员，我们这边关注到您的抖音视频人气很高，现在想要深入向您了解一些内容方面的问题，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哦哦哦，您说您说。”
蒋楠从抖音APP刚上线就开始玩，算得上是资深用户，此时忽然被官方重点关注，顿时有种小宫女被皇上翻牌子临幸的感觉，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专员：“您做的是女装对吗？请问视频里的模特是您本人吗？”
蒋楠：“对呀对呀！”
专员：“呵呵，很帅呢！我们看您在视频里说，所展示的女装都是您亲自设计和裁制，是这样吗？”
蒋楠；“对呀对呀！”
专员：“很有才华呢！那么，您在游乐场喷泉池旁拍到的女孩是谁呢？是您的朋友嘛？”
蒋楠：“对呀对呀……”
诶？蒋楠表情一僵，忽然觉得不太对。
专员：“太好了！那您能帮我们联系一下这位女士么，我们想要和她签约！”
蒋楠：“……”
到这一刻，蒋楠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他就是那古董瓷碗里装着的猫粮，人家来询问猫粮价格，根本就是盯上了装猫粮的碗。
专员：“当然了，我们觉得您也是同样优秀的视频创作者，不知道是否愿意和我们签约呢！”
这种顺带的毫无诚意的邀请能打动他蒋大公子？必须不可能啊！
拒绝做猫粮！拒绝一带一捆绑销售！
蒋楠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绽放出春天般的笑容：“我当然愿意呀！”
专员：“嗯嗯，那您能说服您的朋友，下周三和您一起来我们总部签约吗？”
蒋楠：“没问题！”
直到挂断电话，蒋楠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居然狗胆包天，擅自做了大佬姐姐的主！
摸摸自己的头顶，蒋楠又陷入了昨晚被黎大佬打地鼠支配的恐惧，懊恼地蹲在马路边，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
邵亦东送黎烟回公寓，开车返回自己的住处，中途却接到了他姐邵亦雯的电话。
“东子，今天回家吧，陪我吃个饭。”
邵亦东嗤笑：“想和你共进晚餐的男人能排队在六环绕一圈，你非得盯着我干什么？”
“少废话，我让魏姨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我处理完公司这边的事就过去，你也别晚了。就这样，挂了。”邵亦雯说一不二，一如既往的强势，完全不容邵亦东拒绝。
邵亦东觉得邵亦雯从国外回来，他也没能给她接个风，总归说不过去，因此转动方向盘将车子调了个头，向着他们家在市中心的老宅行驶。
其实说是老宅，也不算特别老，九十年代末最早的一批商业别墅，相比新兴的别墅区，这边的小区陈设难免有些过时，但毕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段，能住在这里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邵亦东将车子开进小区行车道，正好看见邵亦雯的车，于是按了一下喇叭，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姐！”
邵亦雯从车上下来，让司机将车子开进车库。
邵亦东没打算在这里过夜，便只是将车子停在院子里，见了邵亦雯，一脸奉承：“呦，几天不见，美人魅力更胜从前。”
邵亦雯终于板不住脸，瞪邵亦东，笑骂：“多大的人了，没个正经。”
“您老是我的金主啊，我不得好好巴结着点？”想到某个女人对自己和邵亦雯关系的魔鬼式解读，邵亦东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姐弟两人并肩往别墅里走，邵亦东无意间往车库那边瞥了一眼，轻松惫懒的神色瞬间崩塌，脸色难看得吓人。
“你没说他也回来了。”邵亦东目光淡淡扫过车库里停着的另一辆车，冷笑两声，转身就走。
“东子！”邵亦雯死死抓住邵亦东的胳膊，将人往回拖，“你听我说！”
邵亦东一把甩开邵亦雯，“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邵亦雯的力气哪能比得过邵亦东，见拽不住人，索性提高声音喝道：“邵亦东！你给我站住！”
邵亦东心里到底是有这位长姐的，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握了握拳，沉声道：“你愿意认他当爸是你自己的事，我只当他是我的杀母仇人。”
邵亦雯无力地用手揉了揉额头，似是显得极为疲惫，“东子，咱妈她是自杀。”
“自杀？”邵亦东呵呵两声，忽然转过身，红着眼睛瞪邵亦雯，“是啊，如果不是他不停在外面玩女人，咱妈会受刺激得抑郁症自杀么？！”
邵亦雯无言反驳，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东子，下周就是爷爷的八十岁大寿，说句不好听的，老爷子现在身体不好，没几年了，好不容易赶上这么个大生日，你还想像以前那样，让他跟儿子孙子过两次生日？”
邵亦东对邵家老爷子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痛恨他的不公偏袒，即便儿子胡作非为逼死了儿媳，也没有站出来说句话。一方面他又是在他的膝下长大，可以说老爷子几乎是倾注了毕生心血培养他，他所缺失的父爱被老爷子的呵护填补。
但无论如何，爷爷在邵亦东心里的份量是极重的，他不可能对邵亦雯的话无动于衷。
邵亦雯见邵亦东似乎有所触动，和缓了语气，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子，就算是姐今天求你了，我们一家人进去吃顿饭，你可以不和他说话，就和缓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下周也好一起去爷爷的寿宴，不然我肯定不放心你们。难道你想把爷爷的八十岁寿宴毁了吗？”
邵亦东闭了闭眼，生生将心中的怒火压抑住，迈开长腿走向别墅大门口。
邵亦雯总算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跟上邵亦东。
家里的保姆魏姨听见门口有声音，从厨房跑出来开门，邵亦东勉强挤出一丝笑，“魏姨，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我都好！东子，你这都多久没回来了！瘦了好多啊！”
魏姨是邵家的老人了，从邵亦东有记忆开始便是吃这位阿姨做的饭，一晃二十多年，对他来说，这是另一位母亲。而对魏姨来说，邵家这对姐弟是她一手带大，也和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
“快洗洗手进来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菜，我特意做了松鼠桂鱼……”
魏姨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着，让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楼也沾染上几分家的烟火。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女人娇颤高亢的媚叫，将这一切美好的镜花水月打破。
邵亦东的笑容瞬间凝固。
魏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邵亦雯也变了脸色。
邵亦东猛地抬眼看向二层，那漆黑的眸子里似是泛起了腾腾杀气，额角青筋凸显，忽然三步并作两步狂奔上楼。
邵亦雯脸瞬间就白了。
“东子！”
她仓皇追上楼，可是已经迟了，只见邵亦东直冲到一间房门前，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门踹豁了。
房门弹开，正好看到屋内一张大床上赤`身交叠在一起的男女。
邵亦东冲进屋时，男人还在那具雪白细嫩的女人身体上卖力耸`动着。
“东子！住手！”邵亦雯见邵亦东一把拎起床上的男人就是一顿乱拳揍在对方脸上，声音都变了调，忙冲上去拦阻。
赤`裸的年轻女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嫩得能掐出水来，而相比之下，那没穿衣服的男人却已经是年近半百，即便身材保持得极好，也是能当女孩父亲的男人了。
女孩见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吓得尖叫着用被子卷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躲在一边，不敢去看那厮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你他妈乱搞贱`女人，别在我妈的房间里！”邵亦东一拳接一拳打在男人的脸上，把对方的嘴角打得皮开肉绽，见了血，也不停手。
邵亦雯见拦不住，最后只能哭着抱住邵亦东的腿，失了平日的端庄，“东子！别打了！姐求你了，别打了！”
而被邵亦东全面压制的五十岁男人，也不反抗，甚至嘲讽地看向邵亦东，哈哈大笑。
“你觉得我玩的那些女人都是贱`女人？那你是什么？贱`女人生下的杂种？”
邵亦东胸中怒火几乎要将他仅剩的理智吞没，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五官和他极为相似的男人，想要杀了他，撕碎他，放干他身上的每一滴血！然而到最后，只是被灭顶的无力感压得近乎窒息。
他停手，放开了男人。
目光扫过他不着寸缕的身体，那两腿之间的东西还半硬着。
这一幕是多么熟悉，他从小看到大，看着这具身体，从壮年一点点变得衰老。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床上的女人换了又换，无论在荧幕上多么靓丽清纯，到了这位大导的床上，都变成了不知羞耻的荡`妇。
真脏。
真恶心。
而他身上流淌着的，有一半都是这样肮脏的血。
“姐，这就是你要的。”邵亦东眼前模糊，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甚至能听出一丝哽咽，“一家人，吃一顿饭。”
*
黎烟回到公寓，照例先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吃饭洗澡，躺在床上敷面膜，拿出回来的路上邵亦东给她买的新手机——蒋楠之前给她的那部手机，据说昨晚被她丢进浴池里用水泡上了。
不过因为她没有身份，暂时没办法办理电话卡，邵亦东告诉她，即使没有电话卡，在有WiFi的情况下也可以使用各种APP软件。
于是她开机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应用商城里下载了抖音APP。
打开软件弹出登录界面，黎烟愣了一下，仔细回忆，想起蒋楠之前好像是用邵亦东的手机号给自己申请的账号，于是她在账号栏里认认真真输入了一串数字，见旁边有个按钮，上面写着“发送动态密码”，她并不完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试着点击了一下。
屏幕上显示动态密码已发送，而那个按钮上也变成了灰色，不能再按下去，同时出现了六十秒倒计时。
黎烟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屏幕，眼巴巴等着。
可是六十秒结束，她什么也没等到。
这时那个“发送动态密码”按钮从灰色变成了白色，又可以按下去了。
于是她又按。
又没反应。
六十秒后再按……没反应，再按，再按……
愈挫愈勇，百折不挠。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能顺利登陆上她心爱的抖音账号，黎烟要疯了。
其实抖音即便不登录也是可以看视频的，但是没有了收藏和喜爱等用户功能，后台就没办法通过用户行为分析用户喜好，进而推送相关视频。
黎烟一个一个地扒拉着视频，一会儿趴在床上，一会儿将双腿架高到墙壁上，一会儿又盘腿坐地板上，无论换什么姿势，都找不到想看的那些视频。
“啊！！！我要看大婶做饭，我收藏的大婶啊，把隔壁小孩馋哭的大婶啊……”她像盯着杀父仇人一样盯着手机，如临大敌，一脚踩着椅子，一脚踩着床沿，自言自语得脸上面膜都掉了，时不时再用指头戳一戳“发送动态密码”的按钮。
邵亦东从老宅离开后，找了个酒吧灌了自己很多酒，回到他的公寓就倒头睡下。
用酒精麻痹头脑，让自己不再清醒，对此时的他来说是最好的良药。
然而手机却偏偏要和他做对似的，一晚上响个不停。
邵亦东刚开始不想理会，奈何那声音锲而不舍，而且好像掐准了时间，每隔一分钟响一回。
邵亦东忍不下去了，暴躁地抓过手机，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这里扰民。
结果就看到了一排整齐划一的短信——
【抖音】733374（抖音登录验证码），请在十五分钟内完成操作。如非本人操作，请忽略。
【抖音】457902（抖音登录验证码），请在十五分钟内完成操作。如非本人操作，请忽略。
【抖音】691024（抖音登录验证码），请在十五分钟内完成操作。如非本人操作，请忽略。
……
邵亦东：“……”
邵亦东刚开始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忍不住用手捂住脸。
黑暗的房间里，他冷硬的唇角慢慢曲起一点弧度。
不禁发出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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