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给我一首歌的时间（一）
黎烟早晨一觉醒来，脑仁疼得像是被人用斧头劈过，嗓子干得厉害。她闭着眼睛摸啊摸，摸啊摸，摸到床头柜，想给自己摸杯水，结果位置判断失误，杯子倒是摸到了，却让她直接给扒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竟然没碎，这杯子还真结实。
约摸记得，好像是邵亦东买的。
黎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时听见房门被人打开，她立刻警醒地睁开眼。
邵亦东进门时显得有些紧张，不过当他目光扫到地上的玻璃杯，弄清楚刚才声音的来源，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
“醒了？”
“唔……”
邵亦东立在房门口，刚才倒不显得，这会儿门外的阳光照进拉着厚厚窗帘的昏暗卧室，黎烟注意到，邵亦东的脸上，好像有一个……呃，巴掌印？
“哦，这回是真的醒了？”邵亦东踱步进来，无声无息的，像只压抑的大猫。他看黎烟那眼神，仿佛初见人类的荒野大狮子，在看到皮薄肉嫩的小姑娘时，不知道是应该把对方当食物一口咬断脖子，还是当个新鲜物种好好研究一番。
黎烟将下半张脸缩进被子，哼哼道：“唉，头疼得很。”
邵亦东乐了，走到黎烟床边，“头疼？那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黎烟眼珠微转，脑子里立时闪现过几个场景——
……她蹲在沙发上，抡着巴掌，打地鼠一样轮番打着邵亦东薛城风蒋楠三人的脑袋，一边打还一边骂：“游手好闲只知道花老子的钱，算什么大丈夫？没出息啊！”
……她揪着薛城风的头发，把他按在莲蓬头下冲水，一边冲一边瞪着眼问：“以后还敢乱玩女人吗？嗯？再敢有下一次，就把你送到东南亚给男人干，让你烂在那边……”
……她举着拖鞋站在茶几上又跳又唱，最后一下飞扑到邵亦东身上，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把拖鞋举到他嘴边：“这位靓仔，你是我的歌迷嘛？我唱前面一句，你唱后面一句好不好……”邵亦东唱不出，她就用手拍他的脸，“为什么不会呢？歌迷当得不合格哦……”然后继续用手拍他的脸，啪，啪啪，啪啪啪……
“昨天晚上的事……”黎烟盯着邵亦东脸上的巴掌印，痛苦地呻'吟一声，用被子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唉，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呢……”
邵亦东好整以暇看着黎烟眼珠滴溜乱转的样子，呵呵冷笑两声，就去掀她的被子。
“哎，我还没穿衣服！”黎烟努力捍卫自己的被卷，叫出了受害者的柔弱。
邵亦东却丝毫不怜香惜玉，强行将被子揭开，把穿着牛仔裤的黎烟从被窝里挖出来。
邵亦东：“真不是我们吹嘘自己的人品，实在是昨晚的情况下，想给您老脱一件衣服，恐怕要冒着生命危险。”
黎烟低头看一身皱巴巴的体恤衫牛仔裤，嫌弃道：“难怪睡得这么不解乏。”
邵亦东：“还真是委屈您了。”
蒋楠的脑袋这时从门口探出来，看到黎烟后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八颗牙微笑：“嘿嘿，姐，你睡醒啦？昨晚睡得好吗？”
黎烟打着哈欠去洗手间洗漱。
邵亦东站在门口催促：“你最好快一点，吃个早饭就去公`安局。”
黎烟顶着毛巾打开洗手间的门，警惕地看邵亦东：“为什么要去公`安局？”
邵亦东凭借身高优势，似笑非笑地俯视着黎烟，“你说是为什么呢？黎小姐？”
黎烟眼神闪烁，毛巾在手中绞来绞去，“这个我怎么知道……”
邵亦东挑眉，“昨晚在曼斯特会所，黎小姐的表现着实让人惊讶，我想不只是我感到好奇，全程与你通话录音的公安干警们，想必也是很费解你的真实身份呢。”
*
貌似是公`安局那边催得紧，邵亦东索性将早餐安排在路上。
蒋楠无比殷勤地给黎烟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早点，从日式寿司港式蒸点到江浙小吃燕城特色，恨不能将一条美食街搬来。
邵亦东看着蒋楠那狗腿的嘴脸，觉得肺管子疼，在蒋楠看到一家咖啡厅张罗着要去给黎烟买餐后咖啡时，果断下了最后通牒：“你去买吧，然后你和你的咖啡可以一起滚蛋。”
其实只有邵亦东自己知道，真正让他生气的不是蒋楠那傻逼样，而是黎烟面对蒋楠的殷勤，竟丝毫不会觉得不自在，也不知道受用过多少类似的献媚。
黎烟这时才发现，三个人里少了一个，便问蒋楠：“薛公子呢？”
“发烧了，昨天淋了冷水之后高烧到四十度，让家里人给接回去了。”蒋楠语气中莫名透出一股兴奋。
唔……淋冷水……
黎烟默默将一只蟹黄虾饺塞进嘴里，望向窗外。
车子开到区分局门口，邵亦东对蒋楠道：“你去和季云岚打声招呼，让他帮忙通融一下，一会儿录口供时别太为难。”
事关黎烟的切身利益，蒋楠自然是要冲锋在最前线的，立刻下车跑进去。
打发走碍事儿的，邵亦东从驾驶位上下来，绕一圈过来开副驾驶的车门。
黎烟正要下车，却发现邵亦东用胳膊撑住车门两侧，俯身看她，表情甚为严肃。
“我本来想给你弄个身份。”邵亦东说。
黎烟抬起头看邵亦东。
“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没那么容易了。”
黎烟继续看邵亦东。
邵亦东身体又俯下来一点，过于拉近的距离产生极强的压迫感。
邵亦东盯着黎烟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我邵亦东从不欠人情，只要你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无论怎样我都会保你。你现在的形势很不乐观，明白吗？”
黎烟纤眉微蹙，郑重点两下头，“明白。”
邵亦东觉得黎烟与自己达成共识，深吸一口气：“好，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黎烟：“我……”
邵亦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黎烟说出什么惊悚的答案，他都愿意接受，哪怕为了保这个女人，不惜触犯法律。
黎烟：“我失忆了。”
邵亦东：“……”
神特么失忆！
跟警察叔叔说你失忆去吧！
因为黎烟在和花臂甘的对话中表现出对毒品行当超出常人的了解，再加上她神秘不可查的来历，这回她的身份其实是比较尴尬的，如果不是邵亦东他们的努力，恐怕这会儿已经被当作重大嫌疑人，下了批捕证了。
黎烟坐进审问室的时候，邵亦东托了季云岚的关系，能够在单面玻璃窗外看着。
他就想看看，这女人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负责审问的警员对黎烟的态度还算和蔼可亲，先是给黎烟放了一段录音，正是之前她在曼斯特会所的包厢内与花臂甘的对话。
警员：“黎小姐，据我所知，前几天您在燕山派出所做过笔录，说您从燕山游乐园的喷泉池里出来，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吗？”
黎烟点头，“是。”
警员：“你甚至连很多生活常识都不了解，是吗？”
黎烟点头，“是。”
警员：“那么，您如何解释录音中和嫌犯甘某所说的这些话呢？而且您似乎还能熟练地说粤语，对此您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黎烟沉默片刻，“阿sir，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您的手机？能够联网的。”
警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黎烟这句“阿sir”是在叫他，皱眉问：“您想做什么？”
黎烟：“您不是需要我解释吗？”
警员通过耳机接收到上级的命令，对黎烟点点头：“可以借你用，但是要在我的监控下，而且不能与外面的人有任何联系。”
黎烟：“嗯，可以。”
警员这才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黎烟，黎烟接过手机鼓捣了片刻，从网上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偏门视频网站，翻出来一个画质感人的七八十年代港片。
就在警员感叹这么老的电影居然还能在网上找到的时候，只见黎烟无比熟悉地将进度条拖到影片中间某部分，按下播放键。
影片里一个黑帮大佬模样的人刚好说出一段台词：“内陆拿货一共三条路，越缅边境现在管得严了，金老大的几个儿子不争气，弄出了几次大事，现在还没人敢走。剩下的大部分从台湾和香港转，你们是谁手底下的？”
警员眼睛都看直了。
同样眼睛直的，还有此时隔着玻璃窗看着这一切的邵亦东，季云岚，蒋楠和一众关注此案的警员们。
黎烟规规矩矩将手机重新放回桌上，推给警员，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中带有一些责备，“阿sir啊，你们平时都不看电影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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