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吕受虐待 救虞姬命

　　吕雉那一刻，恨自己软弱，没有勇气把审食其换下来，只能在他们走后很久，悄悄摸到帐外，看着附近将军帐篷里灯火通明，传出鼓乐之声，篷布上映出审食其跳舞的样子，甩阔袖，掩面，纤腰旋转，旁边有手指指点点，还有人明显亵渎，跌撞着抱他，拥他，亲他，接着一片戏谑不堪入耳之声…..

　　凭审食其洁身自好，不喜与人接触的怪癖，吕雉觉得心在滴血，对不起他，舍人能成死士，却不应包括受辱。现在楚军犹如斗兽，恨汉王，抓不到他，总要想办法折磨他的家人。

　　那一刻，她在心里骂，刘季啊刘季，你在前面作孽，后面都需要你的家人帮你擦屁股吗？审食其啊审食其，如此仗义，该如何还你？

　　吕雉坚持不睡，等到黎明时，听见帐门口有窸簌之声，慌忙出去一看，审食其正抱柱呕吐，不知是爬回来的，还是给人扔在帐门外，总之一身酒气，已不能站立。

　　吕雉含泪把人拖进帐中榻上。审食其就全身缩着，战栗不已，慢慢睡着了。

　　吕雉用湿布蘸了净水，把他脸上身上的秽物擦洗干净，也缩在一角，作为笼中鸟，看着病中的公爹和死过去一般的审食其，只有泪流满面。

　　黎明时，审食其把向里趴着的脑袋，转向外，就看到了吕雉一脸的绝望和惶恐，笑道：“面对秦狱的折磨都挺过来的王后，现在害怕了么？”

　　吕雉抹了一把泪，“我是担心…..”

　　“你是担心我受苦呢，还是担心汉王在外又找了别人？”

　　“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说笑？”

　　“我就随口说，胡乱猜测一下，汉王身边从不缺女人。你这个酝坛子，将来可如何是好？”

　　吕雉也勉强一笑，“身在囹圄，保命都保不过来，我还有闲心吃醋？”

　　“也对，你是王后，只要活下去，你永远都是王后。”审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吕雉鼓励他，“你是对保护王后有功的人。”

　　“是么，是替你受辱了吗？”他声音冷然。

　　吕雉痛心，“食其，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本来不需要为我受这种罪的。如果你不是舍人，不跟着汉王，也不跟着我，起其你还是自由的，可能现在还在沛县快活地过着自由人的日子。”

　　“是么？”审食其嘴角漫过一丝冷笑，“王后，在说我后悔吗？”

　　“是我后悔。”

　　“你是说你后悔带上我了吗？”他很不满地斜视她。

　　“其码你不会受这份羞辱。”

　　“如果是我心甘的呢？”他嘴露讥笑，“起码我挨过鞭子，看过几个大将军的屁股，在西楚霸王手下很多强人面前跳过舞，他们还赞我跳得好，腰身柔软，王后可有这待遇？”

　　“食其——”她充满感激和哀伤地看着他。

　　“王后不知道我审食其是什么样的人吗？”审食其并不领她情，神色骄矜道，“我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现我优雅的姿势，我长得其实比王后美，更比一般女人有姿色和风情，如果不显露出来，不能得到男人的欣赏，我审食其会觉得亏对造物主的恩宠！我喜欢男人夸我眉眼好看，手指纤细，我喜欢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他看着她，眼眸熠熠生辉，强调着，“我审食其其实投错了胎，我一直一心一意想做个受人欢迎的优雅女子，沛县那小地方的粗野之人是如何埋汰我的？他们斥我为妖孽！如今，在楚营，虽看似受苦，但我喜欢这种承认！王后，”有点睥睨地看了她一眼，“同为刘季的伴侣，这次我比你有吸引力，也更显风情万种和母仪天下！这正是我审食其内心一直想追求而不得的。如果有一天，项羽也能多看我一眼，我就能征服天下的霸主了，为此，我死而无憾！所以，王后，把你的可怜相收起来吧，你以为审食其需要你做作廉价的眼泪么？你应该为我鼓掌，我在创造历史！”

　　吕雉呆了一下，想拍掌，却潸然泪下，轻轻道：“食其，万一我们还有机会出去，我定让汉王——”

　　审食其有点粗暴地打断她，“不要再用未来的好处贿赂我，我说过我是自愿的，不是受人恩惠，不是受人诱使，别把我审食其看成那利欲熏心之徒！”

　　吕雉只好禁声。

　　此时帐外又起战鼓声，项羽大军又在向汉军挑衅。汉军刘季此时确实被打怂了，无论楚军如何辱骂嘲笑，都高挂免战牌，不肯出战。

　　于是晚上，项羽和他的将军们又在大帐中谋划。他们羞辱过审食其，对他已不再有兴趣。但中下等的小头目，却闲着没事，又派人找审佳人喝酒取乐。

　　一听到这事，审食其总是迅速从榻中站起，守着楚军就揽镜自照，把自己收拾妥贴，穿上最华丽的衣服——很多衣服都是楚军为辱他送的，他一点也不为意，每一件都很爱惜，穿得也显风姿，还对吕雉显摆道：“就是跟着汉军也没有这样天天有酒喝、有舞跳的气派吧。”

　　然后风情万种地跟着楚军去帐中寻酒作乐了。

　　无论他怎么阴阳怪气，吕雉都理解他，把公爹服侍睡了，就坐在帐中静等他回来。

　　一连两个多月，吕雉就这样对审食其迎来送往。似乎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审食其就像王后，吕雉像个侍女，但谁又想在这样境遇中当王后呢？但审食其却当的过瘾。

　　有一天夜晚回来，审食其就全身发烧，身体抖个不停，不能躺着，也不能侧卧，只能趴着。吕雉吓坏了，出于本能，强制把审食其绑在榻上，掀开其衣衫一看，肛/门肿的老高，且发出恶臭。

　　连刘太公都觉得，审食其给那帮畜牲糟蹋得，恐怕小命要搭进去了。

　　吕雉大恸，握着审佳人的凝脂般的手腕，眼泪夺眶而出，“食其，你不能死！你要死了，我吕雉就少了一个交心的朋友了。”

　　“朋友？”本已不能说话的审食其，突然用一种脆弱的声音，冷然道，“你应该视我为知己。我比所有人都了解你，也比刘季了解你。他不知道你的内心，而我，明明白白。”

　　吕雉就穿着他带着暗花的衣服，“所以，你要活着。”

　　“你要干嘛？”审食其吃惊地看着她。

　　“他们羞辱的是王后，所以我要去。”

　　“我以为我是王后了。”审佳人明显失望的声音。

　　“作为人质，王后有什么光彩的？你还是好好躺着保命吧。”吕雉往脸上施粉，“我们都要活

　　着，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能死在这里。”

　　两军对峙的残酷在于，那些下层军头白天阵前唇骂汉王，晚上拿审食其取乐子已成习惯。

　　当派来的士兵再在帐门口出现时，审食其挣扎着爬起来,还要抢着出门。但这一次，吕雉决定自己上，抢先一步挡在审食其前面道：“吕府的舍人审先生身体虚弱，不能再为各位将军跳舞唱歌了。王后过去与各位将军敬酒如何？”

　　审食其一听，一把抓住王后的衣角：“你是王后，不可与那等下人酒中作乐。食其可以——”

　　那些兵士，就站着，不知要送谁。

　　吕雉当下再把审食其绑在榻上，“你不能再动，再动人就没命了。战争时期，王后去陪酒又如何，王后本来就是质子，没自由，哪来的尊严。你给我活着要紧！”

　　当下，在审食其泪眼婆挲中，毅然走出营帐。

　　吕雉虽为巨商之女，自小家庭富裕，但从没操练过歌舞一类，在吕太公眼里，这是另一类女子的营生,吕家的千金都要识字断数,打理家业,不搞务虚那一套。所以，吕雉和吕媭嫁入任何家庭，都要登堂入室，掌控家事。

　　现在进入楚军下层级军爷的帐营，吕雉便如木桩子一般，只会给列位粗鲁的军士倒酒，敬酒，啥艺伎也不会；会说漂亮话，但一帮粗人也听不懂，所以大爷们给侍候得很是不爽。几巡酒过后，喝多的没喝多的，开始造次，手脚乱动。

　　吕雉告诫道：“霸王没允许王后受辱！列位请把脏手拿开！”

　　下面人便嗷嗷叫道：“霸王是君子，他怕天下人笑话，我等怕什么？”

　　“你不怕我告诉霸王，有人敢不听他的话吗？”

　　“哈，小娘们，霸王这些天一直不理会你，难道不是在给我们机会吗？你一个质子，楚帐里还有你说话的余地？！”

　　于是一帮人一涌而上……在那个不堪的夜晚，吕雉打翻了酒樽，在被当作战利品遭受非人待遇......不知多久，帐帘一挑，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挑灯进来，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叫了几声，那些兵痞们才讪讪地滚落在一边，站起来。

　　那女子道：“王后，听说你生育过孩子，有些经验，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吕雉不知怎么回事，反正要逃出这狼窝就好。当下翻下裙衫，与那侍女匆匆出了营帐，向一大帐走去。还没走近，就听见一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叫，不用说，在产子。吕雉最熟悉这个。难道这军营里有女人生产？

　　刚想到这里，就见到铁塔般高大结实的项羽的身影在眼前晃动，他走来走去，心神不宁的样子，吕雉立码意识到，王的女人，虞姬在生产，否则这个冷酷的男人能为谁这么坐立不安呢？

　　项羽侧转身，一双不善的虎眼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找这么个女人来，也实在没办法了，营地随军的大夫多不懂女人的病情，几个人看来看去，除了望问闻切，都素无办法。要去城里请有经验的接生婆来，显然等不及。

　　此时，虞姬的声音像断了线，愈来愈弱，快听不到了.项羽以为生出来了，那高长的身材正巴巴地望着，突见另一侍女慌忙从帐中跑出，拖音哭道：“霸王，夫人请您进去。”

　　项羽一听就变了脸色，大踏步就往里走，三两步就逾过吕雉，径直走到帐中虞姬榻前。此时，多半日的生产已把玉人一般的虞姬折磨得筋疲力尽，甚至奄奄一息，而孩子还在腹中卡着出不来，大夫们都战战兢兢立在一旁，寒雀般无声。

　　“虞姬！”项羽一见到她，竟垂下高贵的头颅，泣不成声。

　　让后面的吕雉实在没想到，这还是传说中坑杀秦军二十万、万人中直取敌方将领首级的虎狼一样的项羽么？！

　　年轻的虞姬此时大汗淋漓，虚弱地握着霸王的手，无限柔情和抱歉，“项王，妾身多想平安地给你生个像你一样的儿子啊，但妾身无能，让你失望了……愿有来生，我还能跟随霸王，侍奉项王……”

　　项羽把虞姬柔弱无力的身子抱在怀中，放声大哭，“虞姬，孤王不准你走！你要活着，你要活着看我如何荡平天下——我们去江南泛舟……”

　　但虞姬脸色惨白，已说不出话来。

　　有大夫悄声提醒道：“霸王，给王妃点水喝。”

　　这提醒了霸王治他们的罪，马上站起来，虎视，咆哮如雷道：“一个个没用的东西，给你们一个时辰，孩子不要，命你们把我的虞姬救过来！”

　　但虞姬此时目光涣散，只剩倒气的份儿了。

　　大夫给急得不行，“霸王，这、这是天意……”

　　“什么天意？”项羽两指就勒住对方的脖子，“今天上午孤王的爱妃还能走路，晚上就躺在这里了，这就是天意？！哪个天的意？！”

　　无人再敢应声。

　　这时只听一个女子小小的声音，道：“霸王，可有最锋利的匕首？”

　　西楚霸王循声转过身来，看着缩着身子的质子吕雉，一脸疑惑和不信任，继而是一脸的怒火，“做什么？！”

　　吕雉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雄视下噤若寒蝉，但努力镇定住，“我也没多大的把握，但民妇不愿看着霸王最爱的女子就这样等死。”然后把手摊开，伸在霸王面前，卑怯的声音，“我生过两个孩子，第二个，生在田间地头上，差一点母死子亡......这个滋味，我知道。”

　　项羽愣了一下，虽不信任，但实在没法子了，赌博般拔出腰间闪着寒光的匕首，放在吕雉手上。

　　吕雉看着虞姬惨淡的目光，那是将要离去之人心碎的目光，不甘的目光，也是女人求生的目光，她都懂得，也豁出去了，马上回头道：“端热水来！把匕首煮了！铁夹子找一个，也煮了！留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夫，其余男子都出去！”

　　“王后，你要敢对我爱姬不利——”项羽在背后冷酷的声音。

　　吕雉头也不回，“我什么也不敢保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要不然，请霸王现在杀了我！”

　　项羽默然。

　　有一个老大夫自动留了下来，其他都赶紧逃命般出去了。项羽也在出去之列，却万分不舍得，万一这是心爱之人最后弥留之际……

　　吕雉也不看他，“还是希望霸王在门口等待！”

　　项羽才恋恋不舍地走到营帐口，隔着大帐用心听着，准备随时冲进去。

　　吕雉看着虞姬煞白的脸和渐行渐远的意识，小声道：“小姑娘，你可千万别死！撑着点，现在死了，以后再没机会给霸王生儿子了！而且，你现在要死了，我也会死！我豁出去救你，请你也豁出命来，稳住，魂别散，咱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当下，命侍女把孕妇的双腿架起来，把手探进去，进入体内掏婴儿，孩子脑袋太大，生生给卡住了，由于时间太久，孩子已没有生息。当下拿起沸水煮过的锋利匕首，把肉豁开，婴儿脑袋还是出不来，又拿起准备好的铁夹子照着婴儿青紫的头夹了下去，小小婴儿的头骨并不结实，一下子脑浆崩流，溅了侍女一脸——

　　吕雉并不恐惧，把夹扁夹碎的婴儿脑袋往外拉，于是血淋淋的一个孩子的尸首出来了……

　　那边虞姬早已昏死过去。

　　吕雉把婴尸放在一边，收拾了一下，把下面的活交给了更专业的大夫，这才浑身颤抖个不停，心里算是落下阴影，没想到啊，关键时刻自己真的静下得心、下得了手，且不怕担责。

　　现在，回头看着虞姬雪白的脸，才想到后怕，万一这大人醒不过来可如何是好？是不是等于自己下手杀死了西楚霸王的爱姬？这也是大夫们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吧。

　　身后，大夫赶紧摸虞姬的脉，接着，其他大夫也进来了，大家对产妇一顿忙活，就是无法吐口，产妇是不是一定还活着，把项羽急得团团转。

　　然后，吕雉被人隔离在旁边一个小点的营帐里，估计万一虞姬不测，自己随时人头落地。她缩在营帐一角，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此时就听釜前两个侍女一边煮汤药一边嘀咕着说闲话，讲到虞姬的孩子没了，霸王掀开托孩子的漆盘，流下眼泪…..讲到，数月前，汉王和其他诸侯王攻进彭城时，可能对虞姬——然后她们对视一眼，话题嘎然而止。

　　吕雉一惊，爬过去，轻声问道：“虞姬可在彭城受过联军的羞辱？”

　　那两个侍女只是翻翻白眼，没理睬她，走出营帐。

　　如果连虞姬都在彭城沦陷时遭到羞辱，刘季啊刘季，你真是做大孽了！你会害死你爹你老婆！吕雉无力地叹自己，感觉自己的命运凄苦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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