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百目鬼凛的梦境（终.救赎）
1.
“这里是……”
查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又混乱的梦，当他缓缓睁开眼时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床边的小木桌上有一碟清水和一条沾满血迹的毛巾。毛巾边上是当年梁明山给他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查恩一直留着没卖。
门那边传来“嘎吱”的声音。
“自己家都不认识了？”一个年迈的老婆子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查恩想起身却发觉根本使不上力气。
“是谁……”
“沈子他奶奶。”
查恩这才听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妪问。
“是那帮人……当年失踪的那几个人！他们回来找我的麻烦……”查恩咬着牙说，泪水马上就要流出来。
“全村的人都死绝了。”
“……什么？！”
2.
当查恩拄着拐杖并让沈子的奶奶扶着来到村落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查恩自以为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可当他看见这遍野的横尸肢体还有正在啃食腐肉的乌鸦时……
他的腿不住地发抖……
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比世界末日还可怕的灾难。
这场灾难夺走了他所有的亲人、所有的人民、所有的财富……却没有把他带离这个悲惨的世界，他仅剩了一个残疾的躯体，连自杀所需的力气都没有。
他跪在了地上。
当一个人的悲痛超过了极限时他是哭不出来的，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钻心的痛，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世界会变得模糊，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自己的灵魂正在脱离自己的驱壳，这种感觉介于苦与痛之间，却又超越这人间一切疾苦，也凌驾这世界所有伤痛之上……
这是刺在他灵魂上的尖刀。
“你走吧……”查恩跪在地上默默地说，他不知道沈子的奶奶耳朵背不背。
“你以后怎么着。”沈子奶奶似问似不问，语气十分落寞，声音沙哑。
“……没有以后了，我去死。”查恩平静地说。
沈子奶奶沉默了。
“沈子奶奶……要是能杀了我，我会很感激的。”查恩无比希望此时能有个人给他一个痛快。
沈子奶奶叹了口气，“自己办吧。”她说着转过身向林子深处走去了。
烈日炎炎，大地煎烤着查恩的，空气里满是腐尸的恶臭……
查恩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沈子奶奶是怎么把他救活的，但那些都无所谓了，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饥饿？痛楚？恶臭？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来说都是虚无。
查恩躺在地上，他十分自信自己会被活活晒死，就像他当年十分坚信自己走不出那片沙漠……
他仔细想来似乎他这一生只有这两次是完全自信的，真是可悲。
本以为拥有了一切，转眼之间化为尘埃，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在沙海里死撑呢？结果还是一样的，上帝从没给自己一次拯救，只是把自己举到高处让自己看见希望的曙光，然后再重重地摔下。
查恩笑了，他要上路了。
然而命运远比他想的要离谱，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种天外之音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又像是来自远方的呼唤。
“来……”
“是谁？！”
“来这里……”
查恩睁开眼，烈日被云遮住了。
“来……”
查恩也感觉到有某种特别能量在吸引着他……
他重新坐起来，那个声音似乎来自密林东南方……
“来……”
“你是谁？”
“来吧……”
那股莫名的力量让查恩无法释怀，于此同时自己的双腿似乎有了力气！他艰难地站了起来，依旧是不稳，他拾起拐杖，步履蹒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想死的安静点儿，那个方向偶尔有野兽出没，能碰上就好了……
查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停歇，那个声音一直在而且越来越大。说不上是什么声音，也说不上是什么语言，是某种直接传达到心底的信息，难道这是将死之人才能听到的东西？
“我在这里……”
那个声音终于近在咫尺了，就在查恩的脚下！
查恩一低头，一株翠绿的小草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中十分突出……
“你……你在叫我？”查恩说出这话的同时感觉自己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
“是的。我能帮你。”
“你？你能帮我什么？能帮我找回我的家人么？”查恩说着要抬起脚踩下去……
“可以……”
“……什么？”
“但你得养育我，等我长起来……”
“养你？浇水抓肥？”
“我要……人的灵魂。”
……
“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到做到。”
3.
沈子的奶奶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查恩并没有自行了断而是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了——他的伤仿佛痊愈了，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帮人没日没夜的在城堡里忙活着。
村民们的尸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是没有被埋葬……
大概一年之后又有一波打听金矿的人来到这个村落，是沈子奶奶给他们指的路。
然而很快就穿出来消息，说是有人在村子里失踪了。
又来了一波寻找的人，他们不但一无所获，反倒又走失踪一个人……
从此以后这片村庄蒙上了恐怖的色调……
陆续有人失踪在这里，最后惊动了警察，警方把这件事归到了那次屠杀事件的主谋——当年那三个叛徒！
但沈子奶奶觉得不是这样，自己一直在林子里拄着，从来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终于她来到了查恩的城堡。
曾经气派崭新的城堡已经不如往日，到处布满了青苔，大门上的钉子都生了锈，木头门也腐朽了......
她间门开着一道缝便自己进了去……
她进了庭院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差点吓死过去！
一些早就死去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查恩的妻子乔英，两个可爱的孩子，还有几个仆人……
查恩坐在庭院里的石凳子上，他依旧穿着那身奇怪的衣服，他露出某种沉浸式的笑容，让人心里发毛。
查恩注意到了这位客人连忙小跑过来，沈子奶奶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这是……”沈子奶奶一脸惊恐。
“您别怕，我仔细跟你讲讲……”
4.
当查恩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们的肉体一点点还原的时候，他顿时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自己手上的鲜血也无所谓了……
“它们只有生前的影子，会说话会做事但没有意识没有记忆，只是听你使唤的傀儡。”那个声音说。
“只能是这样么？”查恩看着旁边的那株生长在白骨堆中的小草说，它比前两天高多了。
“是的。它们不会老去，不用睡觉，身体比常人冰冷但是有脉搏。”
“这样就足够了。”查恩看着自己的“家人”说，“至少他们还活着。谢谢。”
“这是契约。如果我受到伤害它们也将不复存在。”
“要是他们受了伤呢？”查恩又看向小草。
“会马上愈合。你也是。”
“我？”
“是的，我也可以减缓你的衰老速度。”
“不必了。我没那么想活着。”查恩说着掉过头去看着他的“家人”，“不过现在也没那么想死。”
这株神草治好了查恩残疾，“复活”了他的家人，它还有许多别的本事，它能复原腐坏的食物还能生成一种暗绿色的火焰，这火焰同样也能让查恩使用，查恩称其为魂火，这种火焰极富有生命力而且有攻击力。
5.
“就是这样沈子奶奶！”查恩为沈子奶奶讲述了自己的神奇经历，但这位老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行走着的几个傀儡似得人形物……
“那些失踪的人跟你有关系么？”沈子奶奶问。查恩对自己手上的鲜血只字未提。
“没有关系，这事您就不要再问了。”查恩果断道，态度瞬间变得不友好。
他很快送走了这位客人，他不想听到任何指责的话，他只想能赶紧忙完这一生。
他手上的事一忙就是二十年。
神草越长越大长成了神树，尸骨越堆越高，地道“花坛”也不断的扩建，查恩不断地苍老……
不变的是他的妻儿的模样。
每到暴雨之夜查恩就会在崩溃边缘徘徊，脑海里全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晚……
唯有杀戮能给他救赎。
但这次他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当头上的一切崩塌之时他终于释怀了。
他跪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的时间变得缓慢，往日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流转……
朦胧之间他看到了乔英的脸，逐渐清晰，无比真实，就如同这周围即将崩塌的一切！
接着是他的孩子，他的人民……
“亲爱的……”
“爸爸……”
“查老爷……”
人们微笑着叫他……
查恩瞬间潸然泪下，这是阔别二十年的泪水。
“感谢你给我们的爱……”人们说。
查恩嚎啕大哭，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可是你得知道……早在二十年前的那个雷雨夜里……
我们就已经……
死去了。”
（木魅古堡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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