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草灰蛇线

　　白雉娴真去求了，反正她也确实和崔盈盈还有和明月玩得不错。明贵妃听了这个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看她道：“那崔小姐和你说什么了？”

　　“没。”白雉娴摇头道，“不是崔姐姐，是和明远告诉我的，崔姐姐从来不提家中事。”

　　明贵妃显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叹了口气：“就叫上次给你治病的太医去，那崔家孩子也着实可怜，若是崔将军无后，确实是一大憾事。”

　　“母妃，那崔家哥哥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一直都不好呢？”白雉娴问，联想起自己读过的小说，一般有个什么大病小病，和剧情无关的话也就算了，和原本剧情有关联的大多是中毒，反正高门大户是非多呗。

　　“其实母妃倒是知道一二。”明贵妃摸摸她脑袋，“那崔将军得了儿子很是高兴，但南疆那边有些麻烦，你父皇便派了崔将军去驻守。崔夫人本就体弱，与崔将军半年也见不到几次面，后来那孩子五岁上才又有了崔盈盈，生产时崔夫人难产去世了，崔将军便托给他妹妹照看。”

　　“哦，原来是这样。”白雉娴回答。“老是见不到面，崔夫人一定很难过。”

　　“崔家孩子小时候其实只是体弱些，多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明贵妃拈起一块小点心，但却没吃，“那时崔盈盈还是个奶娃娃，正需要人照看。他们的姑姑又刚嫁人，各方面事情又忙，难免疏忽，皇后娘娘便指了两个宫里面的老嬷嬷去帮忙照顾两个孩子。”

　　“皇后娘娘？”白雉娴皱眉，心里嘀咕着我真是半点消息不知道，居然还有宫里的人！“我还以为是父皇体恤崔将军长年离京，派人照顾呢。”

　　“你父皇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军机政务都处理不过来了。”明贵妃道，终于吃掉了那个小点心，“这些事自然是皇后处理。”

　　“那崔家哥哥还是体弱多病么？”白雉娴问。想着要是真天生体弱，调养调养总会好的，要是像小说里那样……就是杯具了。

　　明贵妃瞧了一眼站在寝宫房间大门口等着伺候的宫女，离这小桌远远的，才低声道：“那位姑姑嫁给了皇后的娘家，娴儿懂了么？”

　　哦，就是那位崔将军的妹妹，崔盈盈兼她哥的姑姑是皇后党。

　　明贵妃有点担忧地瞧着她，白雉娴想着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还算受宠的公主，怎么着也不能表现得太笨，便认真地点点头，小声回答：“娴儿知道，这就是说崔家哥哥身体怎么样，全看那位姑姑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明贵妃轻轻叹了口气，道：“娴儿真长大了。”她喝了口茶，“确实是，别告诉崔盈盈。”

　　“我知道。”白雉娴同意地说。这会儿两个在宫里暂住的小姑娘在各自房间里练字练琴呢。

　　“也不知道那崔家孩子能不能熬得过。”明贵妃只叹息，又与白雉娴聊起小女儿白雉雪，现在已经能说好多话了，十分活泼好动。

　　“母妃要早早培养她当一个漂漂亮亮的公主，”白雉娴笑着说。“让她也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母妃会尽力护着你们长大。”明贵妃眼神越发温柔起来，这深宫之中，两个女儿便是她最大的慰藉和心中最柔软之处。母女两个闲聊了一阵，明贵妃回去休息不提，白雉娴再次铺开宣纸自己磨墨练习写字，和明远指点过她之后果然练习起来事半功倍，小孩子学东西又快，真是超级省力。

　　*

　　没两日，那位给崔家小公子诊治的张太医回来了，正好白雉娴下了女课，正在明贵妃处逗着妹妹玩，而崔盈盈和明月则在殿外空地上遛狗，有宫女看着呢。

　　一进门张太医就跪下了，白雉娴眼看着他冷汗都下来了。

　　“明贵妃恕罪！微臣，微臣去查了崔家公子崔欣的脉象，实在是……”张太医磕了个头。“不敢说啊！”

　　明贵妃便命宫女关了殿门，把小女儿抱走，留下张太医与白雉娴，低声道：“你且细细说来。”

　　“贵妃娘娘您也知道，微臣发妻的母亲正是南疆人，南疆那一带善用蛊毒之术，因此微臣也略知一二。”张太医脸色十分难看，“发妻的嫁妆里有些南疆常用蛊毒解药的医书，其中有一味毒的症状……与崔公子并无二致啊！”

　　明贵妃啪地一声把手中的玉杯掼在小矮桌上：“此话当真？”

　　白雉娴头一次见她母妃这么严厉，不怒自威霸气外露……宫里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微臣以性命担保！”张太医又重重磕了头。“那崔欣的身体看似时好时坏，内里却早已被掏空，用些虎狼之药也只能再吊些时日……微臣斗胆——怕是中毒有十年往上了！”

　　明贵妃深呼吸，才放柔了声音道：“先起来，别把额头磕破了，让人瞧出异样来。”

　　张太医忙跪坐起来，白雉娴瞧着他年约五十，大概也是宫里面的老人了，鬓边白发与担忧的皱纹……日子想必也战战兢兢吧。

　　“那崔玉染……呵。”明贵妃又喝了一口茶水。“仗着自己嫁了皇后的二哥，就以为自己可以在京都横着走！”

　　张太医又拿袖子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微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吧，母妃不会怪你的。”白雉娴同样温和道。明贵妃听她开口却是一愣，表情松快了些。

　　“微臣替崔欣把脉，又问了日常起居，与常人并无二致。只是那崔欣脸色蜡黄，眼中血丝，身材羸弱，易受风寒，看着也只是先天不足……但那蛊毒却只是南疆十分常见的一种，解法也很轻易，按理说，不该拖了这么久，以至于无可挽回。”张太医深思道，“我便又问了平日里哪位大夫时常诊脉，却是那……白太医。”

　　明贵妃脸上骇然变色，半晌方道：“你辛苦了……此事必须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张太医连连称是，又道：“微臣一听说是白太医便心知肚明，只说白太医的方子已是很好，微臣便只开了些温补的药材。”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明贵妃揉了揉额角，“若是说出去半个字，我也保不了你。”

　　“微臣明白，决不透露一个字。”张太医回答，长叹一声。“可怜那崔欣，为人温和有礼，却……”

　　“你看他还有多久？”明贵妃低声问。

　　“少则半月，多则两月。”张太医回答。

　　明贵妃瞧着他，也叹气道：“若是你想告老还乡……本宫准奏。”

　　“谢娘娘恩典……”张太医长长一揖。“……老夫告退。”

　　送走张太医，白雉娴眼瞧着他步履沉重出了正殿。宫女重新打开宫门。崔盈盈抱着小狗匆匆跑进来，先见了礼，才急急问道：“我知道张太医给我哥哥去治病了，哥哥还好吗？”

　　白雉娴便安慰她道，“还好，你放心，这次张太医出宫还得是要寻找几味珍贵药材。方才我们正说起这事儿呢。”

　　“那就好。”崔盈盈松了口气，怀中小狗儿球球不解地扭头看向她。

　　明贵妃倒笑了：“来，让我瞧瞧这小狗儿。”

　　崔盈盈便过来让明贵妃逗狗玩，和明月怯怯地过来了，明贵妃也安慰了她几句，让一向胆小紧张的和明月放松不少。白雉娴冷眼瞧着，心下明了母妃聪明不外露。

　　崔盈盈的哥哥崔欣这件事便糊弄过去了，但明贵妃事后又提点了白雉娴一个细节——白太医是皇后那边的人。

　　“母妃猜中了？”白雉娴只想叹气。崔欣这一劫已躲不过去了，中毒十来年，正是崔盈盈出生后，兄妹俩被姑姑抚养，自那时开始……怕是皇后一派便有所行动了。崔将军无后便不怕功高盖主，崔盈盈女儿身，嫁人极好拿捏。那毒又是南疆易得之毒，就算崔将军发现儿子有异样，只怕也会更恨南疆人。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明贵妃低声叹道。“娴儿，在宫中万事要小心，别惹皇后娘娘与长公主生气，好吗？”

　　“娴儿明白。”白雉娴绝对绝对明白，前一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吗？

　　随后和明远前来指导她琴棋书画，白雉娴告诉了他真相。

　　和明远只长叹一声：“如此，我们得想办法让崔盈盈别嫁那人了。”

　　“有什么办法呢……”白雉娴苦思冥想，“要不，等赐婚后想办法阻挠她嫁人？横竖现在她才十二岁。”

　　“也好，我再想想办法。”和明远回答，脸色凝重。“公主，我有一个……冒犯的点子。”

　　白雉娴不明所以。“什么想法？”

　　“我求皇上指婚，把崔盈盈指给我。”和明远微微皱眉。“四岁差距不算大，我国律法，男女双方差距十岁以内都适合婚配。”

　　“你倒英雄，”白雉娴笑了，“此乃下下之策。要不你再想想，还有哪家人品好些的公子，我再看看能不能说得动？”

　　“也只能这样了。”和明远叹道。

　　四日后，崔欣病逝，皇帝急召远在南疆的崔将军回来，另派驻军镇守边界。又是夏日，紧赶慢赶回来的崔将军也只看到了儿子的棺木。

　　崔盈盈一听出事便哭倒了，白雉娴与和明月都努力安慰她。

　　皇帝下令厚葬，葬礼听和明远描述十分风光，但白雉娴也明白，再多的风光也是给活人看的，什么也换不回那个年轻人的性命了。

　　数日后，皇帝下令举办宴会，为崔将军洗尘接风，也有安抚之意。

　　崔盈盈的指婚就要到了。

　　白雉娴心下不免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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