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你也是走了狗屎运了，上头点名要你去送，你别给我啰嗦，赶紧的，干好了，贵人高兴了，工钱给你翻十倍。”

　　“真的？”

　　“我还煮的了，行了，别磨蹭，快去吧。”

　　一听到涨工钱，楚翘顿时来劲了，就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浑身充满了能量。

　　为了早日还清房贷，哪怕是一斗米，也能让她折腰了。

　　楚翘打开名目，按着上面圈的图片，一张张找，圈的衣服首饰装饰品很多，要跑三层楼，三十多个专柜，一个个找完，她推着挂满了衣服的沉重挂衣车，身上的汗也是湿了又干，干完继续湿。

　　要是每天来个贵客，玩这么一出，干不了三天，她估计就累死了。

　　以前在家，这些活都是佣人打理，自己从来都不用操心，现在出来了，方知服侍人的辛苦。

　　楚翘进到专用的货梯，点了最高层的按钮，软软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地面脏不脏了，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好好睡个觉。

　　想慢的时候总是特别快，她刚闭上眼还没十秒钟，电梯叮的一下，显示到了。

　　楚翘赶紧爬起来，拍拍脸打起精神，又拍拍屁股上的灰，对着电梯里光可鉴人的镜面照了照，确定仪容没什么问题，她吐了一口气，微笑着推着挂车架走出电梯。

　　刚走到贵宾间门口，就见总经理匆匆走出来，脸还对着屋里，笑眯眯说着什么，她刚张开嘴，正要喊人，总经理一个扭头，看到她，原来带着谄媚笑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你是怎么办事的，叫你二十分钟送到，你看看几点了，都过去半小时了，想不想在这干活了。”

　　几句话把楚翘批得灰头土脸的。

　　楚翘也是来了气。

　　她一刻不停地取衣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来回跑，累死累活的，身上的汗都不知道湿了好几道了，讨不到一句好话，还劈头盖脸一通训。

　　姐不干了。

　　她把挂衣架猛地推向总经理，挡住她那张尖酸刻薄的大饼脸，抬脚正要离开。

　　“赵总，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不进来。”

　　是杨曼璐。

　　她一走出来，就有那种当红明星的那种红红火火的架势，满身的名牌，从头包裹到脚，艳光四射，光彩照人。

　　总经理一看到她，马上变了脸，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员工不听话，批评了两句，没事，没事。”

　　有大明星在，总经理对楚翘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快，把衣服推进去。”

　　楚翘想着翻倍的薪水，忍了忍气，面无表情推车而入。

　　然而，刚刚走进门，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扫视，或者是对方的气场太强，第一时间，她便瞥到那头沙发上泰然安坐，微低着头看报纸的英俊男人，脸倏地白成了纸片。

　　封景霆。

　　该死，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翘第一反应就是转身。

　　总经理眼疾手快，把她拉回来。

　　“嗨，衣服还没送到呢，走什么，快推过去，让贵客挑选。”

　　楚翘脚下跟有针扎一样，一步也迈不动，还是总经理往前推了推她，她才僵硬着身子，慢腾腾地一步一步龟速挪动。

　　一点点地把车子转了个方向，自己跟着转了一下身，用后背侧对着沙发上的两人。

　　脑袋垂得低低，都快低到胸口了。

　　忐忑不安，又抱着侥幸心理。

　　我这副打扮，把皮肤弄晦暗了，顶着个丑丑的黑框眼镜，又梳着老土的麻花辫，发给怡然看，她也没认出来。

　　他智商是高，眼神是犀利，可眼神利未必视力就好，平时看他办公还戴眼镜呢。

　　他看不到我，看不到，看不到。

　　就这样自我催眠着，把他当做陌生人，无视掉，无视掉，却还是逃不开

　　“等等！”

　　这家伙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即使化成了灰，她也忘不掉。

　　双腿像被冻住了一样，走不动了。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过来，很响，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敲打进人心里去。

　　楚翘的心砰砰砰快速跳个不停，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下巴恨不能垂到地上，眼睛只看得到脚边的东西，直到一双锃光瓦亮，看样子就很奢侈的尖头皮鞋映入了眼帘。

　　心跳超出了负荷，快要停了。

　　想跑，可脚底异常的重，一步也挪不开。

　　好讨厌的感觉，在这种尴尬到不行的状况下遇上，他肯定会糗死她的。

　　楚翘已经做好了被男人冷嘲热讽的心理准备。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家伙走到她面前，停顿了几秒，居然又折回去了。

　　她看到他的皮鞋掉了头，他的大长腿也逐渐淡出她的视线范围。

　　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她听到杨曼璐因为刻意讨好而显得异常娇软的声音。

　　“封少，你看我穿哪一件好看呢。”

　　啧啧啧，真看不出，媒体评选的玉女掌门人，清新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私下竟然也这么娇嗲。

　　楚翘说不上心头是啥滋味，反正感觉怪怪的。

　　封景霆和别的女人在她面前秀恩爱，还没认出她，这种情况也是难得了。

　　“小楚，小楚！”

　　“啊！什么？”

　　总经理喊她，她在发愣，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抬头，她望着总经理，目光却不小心和沙发上的男人相遇了，心再次提起，可他宛如看陌生人一般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眸，杨曼璐一双玉臂缠绕着他的手，软绵绵依偎在他身边，温言软语说着趣事，似乎想逗他开心。

　　这么一看，两人挺配的。

　　封景霆这种唯我独尊的主导者范儿，只要是个娇滴滴的美女，都能在他强大的气场下显得格外小鸟依人。

　　“还不把杨小姐要的衣服送过去。”

　　“哪一件？”

　　“那件紫色的。”

　　“哦，好的。”

　　楚翘从挂衣架上取出衣服，依旧低着头，走到距离两人差不多一米，她停了下来，伸长了胳膊把衣服递给杨曼璐。

　　杨曼璐看着衣服并没有接，而是上下打量楚翘，看到她老土的打扮，心中不满更甚。

　　“你走近一点，这么远，我怎么拿。”

　　傻傻举着衣服，木讷又呆板，一句讨巧的话也不说，这种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楚翘不敢出声，硬着头皮再走近了两步，两手捧起衣服，稍稍弓着腰。

　　然而，杨曼璐要笑不笑的表情，清甜的嗓音有点发冷。

　　“赵总，你家的服务态度何时变得这么差了，她是哑巴吗，还是长得太丑没脸见人。”

　　“这这这”

　　赵总结巴了，下意识望向稳坐不动，眉眼平静的封景霆。

　　这个屋里，最大的主子是封景霆，叫楚翘进来的也是他，虽然不知他是何意思，但没有他发话，自己也不敢随意把人轰走。

　　见赵总不动，杨曼璐更怒了，有封景霆在，她极力压抑着，还算平和的说道。

　　“让她出去吧，这里不需要她伺候了。”

　　说着，她又倒向封景霆脆生生道“看来这里的员工都不太敬业，对顾客爱理不理，不如我们换一家吧。”

　　赵总额头上快渗出汗了，直直望着封景霆，眼巴巴等他示下。

　　而封景霆这时终于有了点反应，施舍地瞥了赵总一眼，冷漠的脸上越发高深莫测。

　　赵总心领神会。

　　“是是是，我马上让她走。”

　　他推了封景霆一把，压着声训斥她“不长眼的东西，会不会做事，不会就滚。”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在他训楚翘时，封景霆波澜不兴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厉色。

　　而楚翘也是受够了。

　　就你会做事，就你会溜须拍马。

　　她把衣服往沙发上一丢，挺直了脊背，抿了抿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为何，有封景霆在，她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卑微，向臣服于他的人讨好卖乖，这会使她觉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又拉开了好几等，她是最低等，而他站在金字塔顶端，远远俯视着她，她连他的模样也看不真切，更别说跟他以平等的姿态对峙了。

　　在他面前，她始终想保留几分尊严，哪怕他并没有认出她。

　　楚翘颓然倒在电梯一角，双手捂住了额头，一行清泪默默从眼角滑过。

　　一个晚上，白忙活了。

　　也好，再换一份，就当累积工作经验，丰富人生阅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坚强点，振作点，天还没塌呢。

　　他想让她见识到现实的残酷，死心塌地屈服于他，可她不愿意做金丝鸟，成天关在笼子里，长久之后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小楚，哎，走那么快干嘛，先等等。”

　　经理从后面叫住了她，边说边塞给她一张不算太鼓的信封。

　　“这是你三天的工钱。”

　　楚翘打起精神笑了笑，说实在的，有点意外。

　　还以为惹怒了总经理，不会发工钱了。

　　“以后啊，可别太硬气了，得学会看人脸色，装乖讨巧也是门学问。”

　　经理劝了她两句就进去了，楚翘站在商场门口，抬头望着星光闪烁的夜空，身处灯火辉煌处，她却感到异常的孤寂。

　　人来人往的街口，一张张或欢笑，或严肃，或忧郁的脸

　　也有和她同样迷茫的，似乎在想，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还要活着。

　　可不活下去，又能如何。

　　握紧了手中的信封，楚翘不断给自己打气。

　　她存在着，肯定是有意义的，为了不让天国的妈妈还有宝宝失望，她也要开开心心活下去。

　　黑色悍马缓缓从地下车道驶出，开到商场正前方时，封景霆淡淡扭头，看到不远处那抹等红绿灯的窈窕身影，冷冽的眸微微眯起。

　　“封少，待会我们去哪里？不如去我那里坐坐？”

　　杨曼璐靠了过来，看着封景霆，既娇羞又甜蜜的对男人进行暗示。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跟这个伟岸的男人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了。

　　然而，封景霆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外，对她的邀请是听而不闻，见男人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杨曼璐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

　　“封”

　　当开了个口，就被不耐烦的男人打断。

　　“下车。”

　　“哈？”

　　前头司机已经识趣把车停下，坐到副驾驶的保镖也迅速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示意杨曼璐下去。

　　杨曼璐不知所措，慌乱看着封景霆。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杨曼璐咬唇，双眼浮了层水汽，适时展现出柔弱的小女儿情态，试图打动男人冷硬的心。

　　然而，封景霆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又岂会被她的眼泪轻易打动。

　　“下车。”

　　又说了一遍。

　　这次男人脸上隐隐透出一丝不耐。

　　见他不高兴了，杨曼璐知他不可能改变主意了，打起精神笑了笑。

　　“那下次，封少有时间了，我们再约。”

　　“嗯。”

　　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封景霆依然头也不回地望着窗外。

　　杨曼璐委屈又郁闷。

　　窗外不就是人，车，房子，有她好看。

　　带着不甘心，杨曼璐抬脚下车，出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机挡住脸，拨了电话叫助理过来接她。

　　而车子更是毫不停留地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杨曼璐的自尊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以及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回到家，楚翘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去掉霉运，冲掉那个盘踞在她脑海烦人的臭男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小区楼下，有辆黑色的悍马依然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没有一丁点开走的意思。

　　车内，封景霆闷头抽完了一根烟，回神发现空气太差，吸进鼻子里的都是烟味，于是把车窗摇下一半散散气。

　　保镖回头问他“老板，现在走，还是？”

　　“等等，你去给我找两个人，身手利索的，会开锁的。”

　　保镖一滞，有点呆。

　　老板这是打算做什么，私闯民宅夜探香闺，不会吧。

　　封景霆冷眼瞪过去“叫你做，你就赶紧去。”

　　“是。”

　　楚翘在浴室里洗了很久，水流哗啦啦似串线的珠子不停冲刷着她的身体，好似这样能把霉运去掉，也把她所有的烦恼都冲走。

　　直到脸颊发烫，脑袋有点晕了，楚翘才裹了浴巾走出来。

　　吹干了头发，她就躺床上去了，可睡不着，辗转反侧，干脆拿出手机玩小游戏。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今晚，她什么都不要想了。

　　玩到手机没电，她插上电源继续。

　　就这样不知不觉，等楚翘觉得眼睛干涩喉咙也干渴时，她看了看时间。

　　天啊，已经凌晨一点了。

　　关掉了手机，她起身倒了杯水，刚喝了两口就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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