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帐篷条约 一

　　双月历6765年2月3日，新的一天。太阳依旧耀眼。莉迪娅却分明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些湿润。风不再那么干涩，温柔的抚过她的脸。她闭上眼，撩开半年多来都没有剪过的酒色的半长头发，不禁浮想联翩：如果这时候下起了雨，是不是可以回到那大雨滂沱的草原，第一次，他和她真正面对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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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迪娅，出发了。”清源族长的声音依旧威严，丝毫听不出前一天见到女儿时的那种惊喜。

　　“好的，父王。”莉迪娅已经习以为常。她自己也是冷冷的，扶着马鞍的手稍稍用力往下压，便纵身跃上马背。

　　伊登王、莉迪娅以及宫廷卫队长鲁斯图三人组成的小队伍在一众文官武将的目送下出了麦加迪亚。过了片刻，其他人已经远远落在身后，伊登王避开鲁斯图低声问女儿：“你有心事？”

　　“没有！”莉迪娅答得很干脆。她心里十分清楚，今天虽然不需要动刀见血，却是一场输不起的战役。从大局上看，清源的劣势已经无以复加，她更需要心无杂念。

　　“父王，你希望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只要能保住元老院制度就是胜利。王位，恐怕……也许会是好筹码，希望米哈尔·卡利里的胃口不要太大。”

　　奥玛·图塔被生擒宣告了图塔部落在第六次伊西斯内战中的失败。虽然图塔残军任然多达十余万众，却丝毫没有负隅顽抗的念头。在确认了己方族长被俘这一消息的真实性后，留守大营的几个高级将领经过一番简短的讨论，于2月2日的晚6时许正式发布公告，向沙火部落投降。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图塔部落的投降公告上明确指出是对沙火部落投降，并不涉及清源部落。也就是说，图塔和清源依旧是着战争的关系。为了图塔残军防止再生事端，卡利里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例如收缴图塔人的武器、战马，将其军营划分成多个部分派驻部队进行隔离监管等等。这些工作消耗了大量的时间，以至于临时部落大会不得不推迟至次日的下午2点。

　　米哈尔·卡利里对这一次会议非常看重。他既想借此机会登上权力的顶峰，又不想落后人以口实。为了体现公允性，不落人以口实，他可谓是费尽心思足了姿态：首先，他将会场设麦加迪亚城外一处相隔三方营地都是差不多距离的高地上，其次，他下令图塔大军会议期间不得离开营地，仅留烈焰骑士团担任会场的守卫。而如今烈焰骑士团全员对休伯利安宣誓效忠，不在隶属于沙火部落，名义上是一支中立的军队。最后，他规定任何部落不论大小都可以派出两名代表与会，对各项议题拥有同等的表决权。除此之外，他坚持要求格林希尔以高斯帝国代表的身份列席，并赋予她随时对会议公正性提出质疑的权利。

　　“都是些表面工作，自古以来，武力占有绝对优势的一方拥有生杀大权。我们要小心.”快到会场的时候，伊登王提醒其他两人。

　　“您说的是，万一出了状况，您什么都不要管，自己先走。”鲁斯图面沉如铁，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

　　莉迪娅暗暗咬牙，也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父亲的安全。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一小队烈焰骑士迎了上来。为首一骑出乎意料的居然是马瑞里安。休伯利安在接受卡利里王的委托时就托他协助自己指挥骑士团。烈焰骑士们一开始不是很买这位罗圈腿骑士的账，不过经前日一战，他单枪匹马挑落图塔大将迪比，又在大军中杀进杀出，现在已经没有人质疑他的实力。

　　“欢迎您亲自参加会议，尊敬的清源之王。”马瑞里安头杨得老高，一上来就打官腔，就好像没有看见莉迪娅一样。“不过，清源部落只有两位代表，其余人等请速速离开。”

　　“我是妖精之城的发现者，受卡利里王的特别邀请来向本次会议的代表介绍相关情况。”莉迪娅白了他一眼。这事情马瑞里安是知道的，干嘛明知故问？

　　“好的，不过您的入场通道不一样，请跟我来。”说着马瑞里安让那几名烈焰骑士护送伊登王和鲁斯图入场，自己领着莉迪娅绕向另一边。

　　等两股人马分开了，他才笑嘻嘻的说：“没办法啊，虽然知道是傀儡，也要摆个样子。不过卡利里那老头子到现在为止还算守规矩，他自己也只带了一个随从。”

　　“休呢？”莉迪娅本想问问其他情况，话一出口还算关于他。

　　“他在会场里面维持秩序。你等下就能看到他。”

　　所谓的会场其实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的圆顶帐篷。米哈尔·卡利里特地按照元老院的样式安排了座次。北侧是元老席一共的四十九个座位，如今全部都空着；南面的受审席也空着。东侧是客座席，座位非常多，括包括伊登王在内的所有代表都被安排在了这个区域。清源和图塔的支持者这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团。特意赶来参会的中立部落代表人数不多，都散坐在后几排。西侧是贵宾席有三排座位，格林希尔作为特邀嘉宾，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第一排正中间。被一些不知情者用目光扫视，银发少女显得很不自在。看到莉迪娅进场，她赶紧招呼她过来。

　　莉迪娅也是特邀嘉宾，被安排坐在格林希尔旁边。她刚想向格林希尔问问情况，就看休伯利安扶着一个蒙着面纱柔弱少女坐在了贵宾席的最后一排角落里。格林希尔用眼神投去询问。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只是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底细。

　　***

　　记录时间的日晷指向下午两点，伊西斯联合王国临时部落大会正式开始。米哈尔·卡利里踱步走到会场中心，清了清嗓子，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交头接耳的各部落代表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觉得很丢脸。”卡利里王的开场白很特别。“千年不遇的大旱使伊西斯，我们的祖国，遭受到了巨大的灾难。渴死饿死的，流离所失的人民不计其数。可以说，这是至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可我们呢，居然还在打内战，还在抢地盘！”

　　说道这里，他的目光严厉的扫过坐在下面的诸位代表。伊登王从那一瞥眼中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愤怒。

　　“该结束了。不，现在就必须结束！只有各部落团结一心，伊西斯才能渡过难关。本来呢，按照休战会议的惯例，第一个议题应该给这次战争定性。不过既然图塔及其附庸部落已经宣布投降，那么就直接讨论残余图塔军队的安置问题吧。”

　　卡利里王提出的这个议题非常关键也非常紧迫。图塔残军任然多达十余万人，粮草却已经颗粒不剩。如何安全的收押这么庞大的败军，如何养活他们，卡利里王还真没有办法。不过他很清楚，没有什么比饿着肚子的士兵更危险。别看他们已经交出了武器，一旦暴动势必会拼得你死我活。

　　依着卡利里王的暴脾气，这些危险的俘虏干脆活埋拉倒。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不能这么做。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当是伊西斯的统治者，那就必须站在更宏观的看问题。这十几万图塔士兵绝大部分都是二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少了他们，国防、建设、后代传承都会出现巨大的缺口。如今的伊西斯饱受摧残，每一个年轻人都是重整旗鼓的基石。

　　“不同意。”

　　卡利里王的话音刚落，立即就有了反对的声音。从东区客座席中站起来的是图塔部落的哈苏内赫。他虽然在昨日被俘，但因为在军中颇受爱戴，奥玛·图塔倒台的情况下被一致推举为图塔的会议代表，所以能够以自由之身坐在这里。

　　“败军之将，你还有什么异议？”卡利里王在此之前并不知晓哈苏内赫，看他还不到三十，颇有些瞧不起他。

　　哈苏内赫闻之正色道，“我现在是在代表图塔部落说话。按规矩，我应该有发言权吧。”

　　卡利里王还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敢于直视他，好奇道：“是的。说吧。”

　　“我部落向沙火投降，完全是因为在作战层面落于下风，并不代表我部落出兵讨伐清源的初衷有误。萨克利·伊登为了避免被元老院罢免，纵容自己手下血洗了元老院，放火烧毁了大半个月见之城，不但是我图塔部落的仇人，也是全伊西斯的罪人。如果这个临时部落大会真的那么公正，首先应该讨论给他定罪。”

　　此话一处，那些附庸于图塔部落的中小部落代表们便群起而攻之，一个接一个的历数伊登王以及清源部落的所谓罪行。站在清源部落这边的代表们也纷纷还击。要不是休伯利安即使带烈焰骑士将两伙人隔开，他们恐怕要打起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坐在第一排的伊登王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心里明白，巴什尔·赛义德当时之所以攻击元老院，放火烧了月见之城，是因为被人操纵了精神。可是空口无凭，这么脱离于常识的解释，即便说了只会被当做是无稽之谈，那么还不如死不认账，把一切归咎于阴谋论。对于政治家来说，找个借口其实非常简单。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鲁斯图凑近说。

　　伊登王点点头。“这些人都不愿意背负战败者的名声，生怕事后被清算，所以真的假的都当成脏水泼过来。不过呢，关键还是看卡利里的态度。”

　　“他只怕是乐见其成。”

　　“你试着反击一下。看看他怎么说。”伊登王小声吩咐。

　　鲁斯图随即站了起来，大吼道，“静一静！对于火夜发生的事情，吾王还有我们全部落都很痛心。不过说是巴什尔·赛义德杀人放火，我觉得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大家想一想，月见之城一向防守严密，从不放其他部落的军队入城。巴什尔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攻入了元老院。要我说，这是监守自盗，是精心策划的骗局。巴什尔可能在事前就被杀害了。那晚闯入元老院的根本不是他。”

　　“你胡说。”当即就有好几个人站起来反驳。哈苏内赫更是怒不可遏。“难道我们还会烧毁自己的城市吗？”

　　“可在坐的有谁在哪天晚上亲眼见过巴什尔呢？有谁能够保证那些是货真价实的清源士兵呢？如果拿不出切实的人证物证，清源绝不会承认。”鲁斯图这么说既有些强持夺理，相反也是天衣无缝。火夜当晚能够与巴什尔·赛义德面对面的绝大多数恐怕都成了亡魂。最后杀死巴什尔是葛列格长老，尸体也被处理掉了，没有留下直接的证据。在座的都是各个部落的上层人物，根本就没有可能在场。所以他相信，没有人敢接这个话题。

　　果然，会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附庸图塔的那些部落代表们都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哈苏内赫涨红了脖子，却说不出半句话。他毕竟是名武将，在口舌之争方面缺乏谋略技巧，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着无赖的要求。

　　“我，我可以确定。当时领兵的确实是清源的万骑长巴什尔·赛义德。”一个微微颤抖着的女孩子的声音。众人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位少女端庄的坐在西边贵宾席一角，素白的衣服，素白的面纱，和声音一样显得弱不禁风。

　　“发言人，请明示你的身份。”一直冷眼旁观这场论战的卡利里王这时候倒是没有忘记自己作为职责。

　　那女孩缓缓站起身站起身来，显得十分犹豫，但终于还是揭开了罩在脸上的面纱。那是一张干净清秀的鹅蛋脸，小小的嘴唇、小小的鼻子、闭着眼睛，并不会惊艳的惹人注目，却让人不忍心去猜忌去伤害。

　　伊登王摇摇头，他真不认识这个女孩，看其他人好像也都一样迷茫。那么米哈尔·卡利里为什么会让她进入会场，还坐在贵宾席上？这显然是安排好的。

　　“小姐！真是梅薇丝小姐！”愣了好一段时候，哈苏内赫才惊叫起来。这一叫，附庸于图塔的那群代表李又陆陆续续有人发出“真的是她呀”一类的惊叹。

　　哈苏内赫只是在梅薇丝还未满12岁的时候见过几次，虽然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这个女孩的声音、相貌、气质都让他非常肯定，她就是奥玛·图塔的亲生女儿——梅薇丝·图塔！之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出口，是因为她不是已经在火夜的那场动乱里死在了王宫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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