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沙暴 一
双月历6765年1月31日，在这个流淌着无尽鲜血的一月份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开牧节的最后一天，巴瓦布率领图塔骑兵主力回到麦加迪亚城外的图塔大营。以不到六千人的代价全歼清源部落朱拜兰方面军的消息已经先一步送达。这样的大胜对于连日攻城不克的图塔大军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奥玛·图塔早早的就率领一众将领在大营门口等候。中军帐里面更是准备好了丰盛的庆功宴。图塔族长希望通过犒赏巴瓦布和骑兵部队来提振全军的士气。然而作为主角的首席万骑长却没有什么兴致显。和众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巴瓦布就径直走回自己的军帐里。奥玛·图塔看得出他似乎对什么事情很不满意，撇开手下众将独自跟了进去。
“能够用一场大胜作为今年开牧节的压轴戏，你应该感到自豪。或者说，是我准备的庆功宴还不够隆重？”
巴瓦布回身看向笑容满面的奥玛·图塔。他不喜欢这种盲目的乐观。“麦加迪亚还没有拿下，有什么好庆祝的。”
“这你就不懂了。论打仗你确实很有一套，但我更知道如何收买人心。正是因为这段时间打得不顺畅才要想办法把将领们团结到身边。我需要他们为我卖命！”
巴瓦布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还听到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消息。昨天晚上，有另外一支清源援军进了城？”
“是的。我们在外围的警戒工作存在很大的漏洞。等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接近南门了。乌代带骑兵过去拦截，但是城里的清源部队也出来接应。”
“接应？清源骑兵全都跟在我后面去了普拉蒂。乌代手里有四支骑兵大队，难道打不赢些步兵吗？”
“天黑什么都看不见。清源人几乎是全军出动。我们不敢冒进。”
“那攻城呢？我听说你们这两天的晚上都在休息。在连续攻城这个事情上，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晚上攻城伤亡太大。我们已经死了七八万人。将领们怨声载道。我也没有办法。难道你认为是我在消极怠工吗？”
“不是你，但肯定有人！”
“巴瓦布，你给我搞清楚，我才是一军之主。是我发动了这场战争。我从懂事开始，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坐上暮色大殿里宝座！”
对面这样的质问，奥玛·图塔火气免不了也上来了，重重一巴掌排在桌子上。巴瓦布毕竟只是个万骑长，有一点功绩就这样和他讲话，往后岂不是要往他头上踩。
巴瓦布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方式有违身份，赶紧缓和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也是在生自己的气，我应该再稳重一点，就在麦加迪亚城外以逸待劳，两支援军部队我都能吃掉。”
“不要放在心上，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奥玛·图塔拍了拍他的肩膀“从阿马卢拉抽掉回来的两个万骑队和三个武士团昨天已经赶到了。目前安排在克罗埃休整。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用这支生力军吧。”
“是嘛。的确是个好消息。”巴瓦布心情稍稍缓和。就在回营的路上，他还在构思更大规模的攻城战，正发愁兵力不足。有了这几万人，攻下麦加迪亚应该是十拿九稳。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问，“不过，昨晚进城的清源援军有多少？”
“也就一万出头吧。”奥玛·图塔自己并没有亲临战场。这是乌代报给他的数字。
“那也还好！清源人的损不会比我们小。这点增援还不足为惧。是该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时候了。我要详细了解目前各支部队的战损情况和攻城器械损失情况，尽快重整部队，发动一次足以致命的攻势。”
“不急！”奥玛·图塔再次露出那面貌油光的笑容，拉过巴瓦布的手就往帐外走，“再要紧的事情也等庆功宴之后再说。我要重重的奖赏你，让所有人看到为我奥玛·图塔打胜仗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
相对于图塔军营的欢庆气氛，麦加迪亚的暮色大殿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雷扎伊·赛义德和沙班并肩站在大殿的高台下。汇报完普拉蒂城外战斗经过后，两人都低头不语。清源之王萨克利·伊登也迟迟没有开口。他负手站站在西侧的琉璃窗前，俯望着被赤红的烈日染成血色的古老城市。城墙处的战斗还在继续，远远传来的厮杀声音让空荡荡的大厅显得更为静谧。
“砰——！”的一声，暮色大殿的门忽然被从外面用力的推开。这种时候能干出这种事情的全清源部落只有一个人——性格直爽到大大咧咧的双刀将军哈雷·杜伊。
果然，哈雷·杜伊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拽着另外个人。“图塔狗退下去了。我抓了个活的。这小子有点意思。”
等到了大殿前端，他也发觉到这里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雷扎伊偷偷向他摆手，那意思是别出声。沙班也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收住步子，小心翼翼的看向伊登王。
伊登王转过身来，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说吧，什么事？”
哈雷·杜伊把手里的人往前一推。那人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自己说。说得好，就留你一条命。要是敢撒谎，爷爷我剁你成肉酱。”
雷扎伊见那此人是一副军官的打扮，左肩有一道血红的伤口。“怎么抓来的啊？”
“这小子自不量力的冲上来想砍我。”
“你左手挥刀挡下，右手的刀砍过去，伤了他的肩膀。”沙班面无表情道，“两把刀赢一把刀，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啊。”
哈雷·杜伊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友嘴巴毒，其实那只是他打招呼的习惯方式。“我是看他不是图塔人才手下留情的。说吧，你是哪里人？”
“我叫拉夫贾，是红柳部落的千人长。”坐在地上的人说得有气无力，但却不显得有丝毫怯懦。“既然战败，我无话可说。”
“侍卫，快叫医官进来给他包扎一下。”伊登王冲这大殿外高声吩咐了一句，快步从高台上走到拉夫贾的身前。“我清源部落一向对红柳部落不薄。大概是四年前吧，巴丹吉部落侵占你们的牧场，我还派兵出面调停。你们为什么要帮助图塔人?”
“那事情我知道。记得当时带兵的万骑长叫巴希尔·贾比里，我们还一起喝过酒。是个很好的老爷子啊。”拉夫贾回想起往事，居然咧嘴笑了笑。
“他已经战死了。”沙班冷冷道。
“哦，是嘛。太可惜了。我还蛮崇拜他的。不过一码归一码。”拉夫贾对上伊登王。“我们的族长死在了月见之城，族长的胞弟继位之后发誓要报仇。我是战士，义不容辞！”
“你也相信奥玛·图塔说得那些鬼话吗（注1）?”
这时候一位医官进来给拉夫贾的肩膀上药，包扎伤口。拉夫贾咬着牙，小声哼了几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我…也说不清楚。”他喘着粗气。“我本人不喜欢图塔族长。他总是说得好听，说什么会善待每一个部落，人人平等，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几天攻城，一直都把我们这些小部落的部队顶在前面。我带来的一千多人，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关于元老院和月见之城大火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解释。我相信总会有争相大白的那一天。”伊登王十分诚恳的说，“不过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如果最终是我清源打赢了这次战争，我保证不惩罚你们部落，也不会惩罚其他被奥玛·图塔蒙骗的部落。我希望你能够把你知道的图塔人部署和计划都说出来。”
“你这是在和我做交易吗？”拉夫贾很生气，挣开正在给他包扎的医官。
“不！我萨克利·伊登言出必行！”伊登王伸手止住正欲上前的哈雷·杜伊，“你不愿意说，我也理解。我们清源靠自己也一定能打败图塔人。我们部落一贯善待战俘，你会得到食物和治疗。只不过得能委屈你被关到这场仗打完才能放你离开。带他下去，好好治疗。”
医官点点头，扶起拉夫贾往外走。门口的一名侍卫也赶紧过来帮忙搀住拉夫贾的另一个肩膀。
“等等！”已经走到门口的拉夫贾说道，“我原意相信你。不过我知道的不多。”
伊登王赶紧带着其他人走了过去。
“就在奥玛·图塔召集所有将领下令攻打麦加迪亚的会议上，一个叫巴瓦布的男人站了出来。他对攻城方案提了一大堆意见。奥玛·图塔很欣赏他，临时授予他图塔首席万骑长的职务，放手让他指挥攻城。而他的主张是，依靠人数优势不间断的攻城，在最短的时间内耗死你们。后来，他又带领骑兵主力出击。我听说是围歼了你们的一支增援部队。”
巴瓦布！雷扎伊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惊。怎么会是你？
“不过图塔的几位万骑长，像乌代、扎乌里、迪比他们几个，私下对巴瓦布很不满意，觉得他抢了功劳。巴瓦布率骑兵主力出击的这几天，他们就开始在奥玛·图塔面前抱怨，说他们的部队损失太大，需要休整。也是他们几个出主意让奥玛·图塔把我们这些友军顶在前面。”
“我说呢，难怪这两天太阳一下山，图塔狗就撤下去了。”哈雷·杜伊恍然大悟。
“不过他现在肯定也回到图塔大营了，后面的进攻恐怕会更猛烈！”雷扎伊表情严峻。
伊登王点点头，“你还知道些什么？”
“奥玛·图塔又从别处调来了一支大部队。纯正的图塔本族部队。目前驻扎在克罗埃。”
“为什么是克罗埃？”沙班追问。
“后续达到的部队都在克罗埃休整，完成整编后再调到前线。奥玛·图塔不希望他们一来就看到一线的惨状，以免军心动摇。再就是，从月见草绿洲运送来的粮草和军械也储存在克罗埃。”
什么，粮草军械都在克罗埃？沙班眼睛一亮。“其他部落的增援部队也先到克罗埃吗？”
“应该是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待侍卫扶走了拉夫贾，雷扎伊若有所思道，“他说的这个巴瓦布，我恐怕认识！”
伊登王、沙班和哈雷·杜伊全都齐刷刷看向他。
“他不是图塔人。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白麻部落。我到高斯皇家骑士学院做旁听生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待了十多年的杂工。”
“杂工？”哈雷·杜伊很奇怪。
“他没钱交学费。但只要有时间，他就在教室的后门口站着听课。老师们也不排斥他，甚至还蛮同情他，让以骑士侍从的身份参加过好几次年度演习。那几年，我们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他很有才华，非常渴望成为将军。我毕业离开前曾经邀请他一同回来为清源效力。但他觉得还不是时候。真没想到，他选择了奥玛·图塔。”
“听你这么说，这家伙恐怕是个**烦。”哈雷·杜伊嚷道。沙班更是恨恨的说，“就是他杀了法乌济！”
雷扎伊默不作声，心里相当不是滋味。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和巴瓦布成为敌人。
“法乌济的事情，雷扎伊、沙班，你们两个也不要过于自责。”伊登王终于提到这个话题，却是一副安慰的口吻。“敌人很强大，但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坚持一下，我们一定可以反败为胜。你们长途跋涉都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吾王！那我们先退下了。”沙班赶紧顺坡下驴，同时对雷扎伊使了个颜色，快步走出暮色大殿。雷扎伊赶紧跟着走出来。他知道沙班有话要对他讲。
果然，沙班压低声音道，“我有个主意，可以反败为胜。就是有点冒险。”
“让我猜一猜，你说的是克罗埃！”
沙班奸诈一笑。“别忘了，我可是在克罗埃长大的，怎么可以放任图塔人在我家乡肆意妄为。”
“喂，我可都听到了哦。”一双大手忽然将雷扎伊和沙班揽在怀里。两人吓了一跳，还好是哈雷·杜伊。双刀将军摆出一副狗皮膏药的表情。“不管你们又打什么歪注意，不准落下我。要不然我就去告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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