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烈日下
当1月29日那颗滚烫的红日缓缓跃出沙漠远端的地平线时，麦加迪亚城墙外围燃烧的楼车残骸尚未完全熄灭。雷扎伊·赛义德陪着清源之王萨克利·伊登登临直接面对图塔大营的北面城墙视察战况。冷漠黄沙上的遍地死尸、鲜血染红的城砖、成内外四处升起的黑烟都在诉说刚刚过去的那一个夜晚，战斗有多么惨烈。筋疲力尽的士兵们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城墙，靠着城墙就睡着了。他们中的不少人人更被震惊于死亡的惨状得本就不敢合眼，木头一样呆坐着。
换防的弯刀武士团以百人为单位正陆续上到城墙，同时带来了大量的武器装备。新来的士兵很自觉的保持肃静，在熟睡的士兵间隙中小心翼翼的走动着，默默的把用于消耗的滚木礌石、投枪箭矢分散到每个垛口后面。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个幸存者都是值得顶礼膜拜的英雄。在为部落赴汤蹈火，尽到足够多的责任后，还能够存活下来，本身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片刻的安宁，是能够给予这些勇士的最高的奖励。
“达比特，你让战士们再辛苦一下，还是到城墙下去休息吧。”伊登王对陪着身边的万人长交代道，“我已经让人动员居民把北广场旁边的一片房子都让出来做临时军营了。早饭很快就会送过去。”
“太感谢您了，吾王。”达比特行了个礼，让身边的几个亲卫兵分散开去逐一唤醒熟睡的士兵。
雷扎伊看了看身边强忍着哈欠的哈雷·杜伊。“你也一夜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下吧。”
双刀万骑长双手拍了拍昏沉沉的脸。“我没事。”
“听他的吧。我可不想还没轮到骑兵大队出击，我的骑兵队长就先累趴下了。”伊登王善意的拍了拍爱将的肩膀。
哈雷·杜伊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憋了好久的大哈欠终于吐了出来，转身跟在阿南后面往下城墙的楼梯口走。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声高昂的牛角号。图塔大营前排列整齐的数十个弯刀武士方阵开始稳步向城墙推进。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城墙上大大小小的军官，包括正往下走的哈雷·杜伊和达比特，都停下脚步看向伊登王和雷扎伊。雷扎伊果断的高声命令：“按计划进行轮换。库伊拉的团进入防御位置。达比特的团赶紧撤下城墙。休息好了，才能应对敌人持续的强攻。”
一众将领纷纷称是。换防的和下撤的士兵都加快了脚步。哈雷·杜伊是那只看到有仗打就红眼的家伙，这下哪里还肯走。不过连续的哈欠出卖了他。最后还是被阿南硬拉了下去。临走时，他还在嚷着，“雷扎伊，你知道我一上马背就来精神。随时都可以出击。”
“放心，后面有你辛苦的时候。”雷扎伊苦笑的应了一句，心里很是不安。如果连哈雷·杜伊这样的悍将都会感觉疲惫，那么普通士兵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图塔人从退军到再次进攻，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看那黑压压的数十个步兵方阵，这次的兵力规模绝不亚于凌晨的的那次进攻。如此密集的攻击频率，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真不知道自己一方能够坚持多久。
***
几乎就在雷扎伊感慨图塔大军的攻势一波接一波的同时，巴瓦布却在抱怨第二波次的攻击部队上去得太慢。按照他的想法，前一波次部队一退下来，后一波次的部队就应该开始往前推进。可是负责指挥第二梯队的万人长迪比却说万万没料到第一梯队连天亮都没坚持到就被打了回来，他的部队更本没准备火把，因此必须等到太阳升起来才能进攻。这些在巴瓦布看来都是借口，都是迪比战前准备不够充分的过错。他很想杀一儆百，但自己毕竟是初来乍到，因此训斥了几句也就作罢。奥玛·图塔倒是非常支持巴瓦布，他严令迪比必须走在进攻队伍的第一排进行指挥，没有命令决不能退回来。这样的命令无异议于判了迪比半个死刑。其他军官见此情景，各个噤若寒蝉。
图塔大军伴随日出发动的这一次攻城相较黎明的偷袭显得有些中规中矩，不过在巴瓦布的三令五申下，各环节的衔接相当紧凑。弯刀步兵排成十几个密集的方阵大步向前挺进，后面跟着的是大量的弓箭手、投矛手和抗着云梯的小分队，再后面是大大小小的投石机。当锋线推进至距离麦加迪亚大约四里的地方时，后方的施号手再次吹响号角，投石机放下固定锚，停止前进并装弹，开始对着远方城墙拼命的轰击。麦加迪亚的城墙内外很快就升起滚滚烟尘。在铺天盖地的飞石掩护下，步兵方阵迅速散开，士兵们顶着盾牌拔腿往前冲。弓箭手、投矛手和云梯小队紧随其后。
清源这边也不甘示弱，操作投石机的士兵们冒着被飞石砸中的危险不断的还击。当图塔士兵冲击城墙外两里范围时，清源弓箭手们顶上一线。密集的箭雨倾泻而出。冲在最前面的那一排图塔士兵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全部射倒。跟在后面的士兵开始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的盾阵。这样一来，往上冲的速度虽然放慢了，但对箭矢的抵御作用更强。图塔弓箭手则借助这些盾阵的掩护，开始对城头放箭。零星的会有清源战士被不幸射落。
随着图塔阵线向前推，战况也变得越来越激烈。当抗着云梯的图塔士兵冲到城墙跟下时，攻城战进入到最为惨烈的阶段。攻城一方不断的架起梯子往上爬，守城一方不断的推开梯子，同时还扔下大量的滚木礌石，甚至泼下热油扔下火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逐渐被惨叫声替代。作为攻城方的图塔大军在这个过程中承受的死伤比其守城方的清源要高出数倍。不过当开始有图塔士兵踩着云梯登上城头，双方开始陷入白刃战，清源人损失的也不断扩大。不知不觉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
奥玛·图塔对于这种按部就班的攻城模式显得有些缺乏兴致。他知道，虽然自己的士兵已经登上的城楼，但并没有占据优势。残酷的搏杀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方人力耗尽。以双方的当前兵力来计算，最起码今天是看不到结局的。不过他身边的巴瓦布倒是看得全神贯注，时不时还会用力的捏自己的下巴。这是他想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多半都会有收获。
“通知扎乌里，发动下一轮次攻城的时候，一开始只上六个万人团。每面两万人就够了。太多了阵型会过于密集，被射杀的机率会增加。剩下的三个团，等陷入消耗战的时候再上。”巴瓦布对身边的侍从吩咐道。侍从不敢怠慢，小跑下去。
又看了一会儿，巴瓦布抓过另一名侍从。“去跟迪比说，投石机不要闲着，再向前推进五百尺，往城墙后面砸。切断清源的补给。”过不久就有一匹快马带着命令飞奔向投石机所在阵地。
奥玛·图塔看到巴瓦布如此孜孜不倦，即满意，却又有着说不出的不快。“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去休息一下。”
“攻城锤马上就到城门口了，您不看看吗？”
“你盯着吧。累了就交给扎乌里代为指挥。我下午再过来。”
走下临时堡垒的塔楼，图塔族长唤过一名心腹侍卫，耳语道，“盯好巴瓦布，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立即向我报告。”
***
图塔大军的这一次进攻并没有带楼车。当攻城锤接近城门时，立即成为了战场上的焦点。他们使用的这种攻城锤设计十分巧妙，由好几个巨大木头三脚架连成外部骨架。每个三脚架的顶点都垂下铁链共同拴着一根粗壮的原木，上边两个斜面铺着厚厚的毡垫，侧面的接头处装有滚轮。几十个强壮的图塔士兵躲在毡垫棚子的下面，吃力的推着庞大的攻城利器向紧闭的城门缓缓移动。清源士兵从头顶和两侧射下大量的箭矢，都无法穿透毡垫。攻城锤稳稳停在麦加迪亚北大门的门口，图塔士兵放下固定锚，用整齐划一的动作摇动悬空的巨木开始轰击城门。
“咚、咚、咚、咚”沉闷的撞击一下接着一下。麦加迪亚古老的大门猛烈的颤抖着。在内侧顶着两扇门板的大木桩子被接连震倒了好几根。插在门上的五条粗壮的木栓也经不起如此强烈的冲击力，吱嘎嘎出现的了裂纹，再多几下就要断裂。
“顶住！来，一起上！”负责守备城门的千人长带头用身体依住城门，立即就被接下来的一次敲击震飞。不等他缓过神来，他又被身后的士兵拥挤着再次贴上城门。在他的带动下，一百多个士兵蜂拥而上，一层叠一层，硬是用身体抗住了攻城锤的冲击力。直到其余的战士扶起地上的木桩重新顶在城门上，他们才退开。然而，猛烈的撞击还在继续，城门依旧摇摇欲坠。
千人长揉着毫无知觉的肩膀，听着这一声接一声的撞击，脸色难看到了几点。他很清楚，光靠木桩硬顶是不行的，放任攻城锤这样敲打下去，城门迟早要被凿烂。
“再多顶一会儿！马上就收拾他们。”城楼上传来他们的直属万人长库伊拉的声音。守城门的士兵精神为之一振。
库伊拉也没有食言，不消片刻，楼车的撞击就停止了，通过厚重城门传来的是图塔士兵无比凄厉的哀号。
库伊拉他对付楼车的办法说来也简单。扔下几个火油瓶，再扔下一支火把。伊西斯毒辣的太阳和干燥的天气让一切和火有关的手段都变得很容易。攻城锤很快就烧了成了一长条火龙。躲在毡垫棚子里面的士兵哭号跑到外面就跌打滚灭火，但很快就被城头的清源弓箭手射杀。
巴瓦布看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后一个在短时间内打破战场平衡的方法也失效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理清了思路。既然这场惨烈的攻城战注定将持续很长时间，那么在保持高强度连续进攻的同时，能否切断麦加迪亚的补给将成为胜负的关键。从昨天得到的情报看，朱拜兰的大股清源部队已经出城在往麦加迪亚赶了。如果让这股有生力量进了城，清源部落又可以拖上好几天。因此，要尽早破城就必须要将这支清源援军歼灭在野外。图塔部落尚有十万骑兵作为机动力量，完全可以做得这一点。不过，巴瓦布前思后想，觉得奥玛·图塔的几个万骑长都不是很靠得住，还是自己亲自指挥对这场围歼战比较保险。为此，他不惜叫醒了刚休息不久的图塔族长说明自己的意图，并申请调用沙蜥骑士团。
***
29日下午1点，图塔大军进行了第二次进攻轮换。雷扎伊抓住图塔军队一批往回撤一批往前进的间隙，果断命令城内仅剩的三支骑兵大队分别从三个城门主动出击。哈雷·杜伊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清源骑兵各个悍不畏死。这一波出其不意的骑兵冲锋有效的搅乱了图塔人的阵型，进攻部队和回撤部队乱成一团，攻势无法延续。好在乌代很快就率图塔骑兵赶来助战。哈雷·杜伊见好就收，带队撤回城内。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巴瓦布气得直咬牙。已经跨上战马的他无奈之下只能延后骑兵主力的行动，折返回到城楼上重新组织对麦加迪亚的进攻。
到了29日的下午4点，图塔大军终于恢复了攻势。巴瓦布对奥玛·图塔及一干将领就攻城要点再次进行强调，口吻严厉的要求务必保持攻城的连续性。在得到奥玛·图塔的许诺后，他这才率领盘踞在麦加迪亚城南的图塔骑兵主力向南奔袭而去。
这一情况很快被南门城墙上的清源士兵反馈至已经作为总指挥部的暮色大殿。这可是伊登王和雷扎伊一直在苦苦等待的消息。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让人分别给沙班和法乌济·朱马传递信息。雷扎伊更是亲自披挂上阵，和哈雷·杜伊一起聚集起城内全部骑兵，冲出南门尾随而去。
即将发生在沙漠深处的这场战斗，关乎着朱拜兰方面军和黑岩运输队两支部队的生死，清源绝对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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