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末月战争 二
卡利里王已死的消息和阿马卢拉防线的建立让奥玛·图塔终于能够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地对付清源人。出征以来一直瞻前顾后行动迟缓的图塔军团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法布杜拉·桑吉和耶戈·哈迪布率领的两支先头部队更是像两柄尖刀直插清源部落栖息地的两肋。
只是奥玛·图塔并不知道，就在图塔大军加速前进的同一天，也就是12月16日，清源之王萨克利·伊登在休伯利安等人的护卫之下平安回到了麦加迪亚。伊登王在回程的途中行事极为隐秘，非但躲过了图塔部落的狩猎部队，到达清源部落的控制地域后也没有和当地的卫戍部队取得联系。直到他再次坐上暮色大殿的王座，外界依然对他的行踪乃至生死都一无所知。
伊登王返回麦加迪亚后的第一件事情是下令封锁自己平安返回的消息，紧接着便召开部落军事会议。看着十五位万骑长（注1）和其他将领披挂整齐地跪倒在面前，他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临危接任族长之职，率领族人连战连捷把罗斯特·卡利里逼入绝境的往事（注2）。那时的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啊，没想到执政这么多年之后反倒变得中庸了。
“这是奥玛·图塔酝酿多年的阴谋。我们必须击溃他的野心，维护王国的和平与安定。各位在御敌的策略上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出来供大家讨论。”
让伊登王甚感欣慰的是，即使关于火夜的各种官方的非官方的说辞都称他是罪魁祸首，清源族内依然坚定的信任他。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过多的为发生过的事情辩解，而是全力击溃进犯之敌。历史证明，不论战端开启时局势多么混沌不清，所谓的“正义”最终都会选择与胜利者站在一边。既然奥玛·图塔非要打仗，他也不介意在战场上好好教育教育他。
首先站出来回答伊登王的是万骑长中年纪最长的巴希尔·贾比里。老人斑白头发，身体略有发福，但中气十足的嗓音让众人听了为之振奋。“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几位万骑长已经讨论过了。据斥候发回的情报，图塔的主力军团正稳步向麦加迪亚前进。另有两支先头部队分别进犯砂之河流域和达斯特谷地。我军应分三路出击。中路军在大河湾截击敌军主力。左路军和右路军分别迎击敌军的两支先头部队，得胜之后赶往大河湾与中路军汇合。只要日子算得准，会战当天我军将从三面对敌军发起围攻。必然能够取得大胜。”
大河湾会战(注3)！伊登王脑子里闪过这个词，默然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众将也都看出王者心中的痛楚，不再提及会战的地点。不过也有人在稍后提出了异议。
“王。关于御敌的策略，属下有不同的见解。”发言的是半年前才被选为万骑长，年仅二十六岁的雷扎伊·赛义德。他比万骑长中年龄排在倒数第二的哈雷·杜伊还小八岁，长得眉清目秀，和其他几位万骑长站在一起更像一个侍从。恐怕巴希尔·贾比里刚才说“我们几位万骑长已经讨论过了”中的万骑长，并没有包括他。
“你说说看。”
雷扎伊是巴什尔·赛义德的亲侄子，能够当上万骑长凭的却是自己在历次作战中表现，而不是裙带关系。为了开阔自己的视野，他几年前还特意到高斯帝国皇家骑士学院高级班当过一年旁听生，深受帝国军事理论的影响。伊登王看到他便想起了已故好友年轻时的样子，因此言语特别祥和。
“奥玛·图塔为这次战争精心准备了很久，总兵力多于咱们，物资储备也很充分。想要通过一次大规模会战将他完全击败并不现实。大规模的会战还会产生巨大的伤亡。损失的都是我伊西斯的宝贵战士。
属下建议全线收缩，退守麦加迪亚。骑兵部队化整为零，四处出击骚扰他的营地，偷袭他的补给线路。不出一个月，图塔军团必将不攻自溃。”
“混蛋！你这是消极作战！”万骑长中脾气最烈的哈雷·杜伊跳起来指着雷扎伊的鼻子大骂。“难道你不想为你冤死的叔叔报仇吗？”
雷扎伊冷静地看着同僚。“作为军人，我们不能逞一时之快，要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
“我看你是被高斯那群老学究教傻了！在我们伊西斯，作战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那也要打得赢才行！”
“你个懦夫！”
“好了，都给我闭嘴！我们的敌人是奥玛·图塔，不是自己的好兄弟。”伊登王止住了气呼呼的哈雷，又对雷扎伊说，“从战略上说，你的建议很不错。不过以王国目前所面临的困难，经受不起长期内战的消耗。如果军队退守麦加迪亚。图塔人很可能会欺压我们的族人。对外也会显得我们理亏。为了防止战火扩大，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如果王您决心和奥玛·图塔决战，属下也没有异议。属下恳请王让属下担任一路大军的指挥官。属下定进全力在战场上建立武勋，为叔叔报仇。”雷扎伊将手扣在胸口，目光坚定执着。伊登王短暂的考虑之后同意了年轻人的请求。
12月17日午夜，麦加迪亚城门大开。清源大军除有一支骑兵大队在星月湾协助各部落维持秩序，还未来得及回援，其余十四支骑兵大队、奔流骑士团还有大量的武士团在夜色的掩护下分三路出征。右路军的指挥官是年纪最长的万骑长巴希尔·贾比里。他率领四万骑兵沿干枯的砂之河前进，迎击耶戈·哈迪布的三万图塔轻骑兵。配置于左路的同样是四支骑兵大队，由万骑长中最年小的雷扎伊·赛义德担任指挥官，对抗进犯达斯特谷地的两支图塔驼骑兵大队。清源之王萨克利·伊登亲自坐镇中路，率领奔流骑士团和其余六支骑兵大队以及大量武士团前往大河湾截击图塔军团主力。
伊登王骑在白色的战马上，目送着左右两路军向不同方向离开。“我有最沉稳坚实的右翼和最年轻有力的左翼。”他这样对身边的万骑长们说，并让他们猜一猜，哪一边会率先传来捷报。七位万骑长均认为巴希尔·贾比里身经百战，必定能痛击敌军。相反的，对于年轻的雷扎伊·赛义德是不是能够击溃进犯之敌及时赶到汇合地点，他们多少有些担心。
果不其然，12月21日下午，巴希尔·贾比里放出的灵隼便传来了好消息。右路军在砂之河上一举击溃了图塔军团的先头部队，歼敌七千余人。巴希尔更是砍掉了敌将耶戈·哈迪布的一支手臂。
当时的情况是，巴希尔率领的清源骑兵正沿着河道的左岸平稳前行。耶戈·哈迪布领着麾下骑兵在干涸的河谷里奔驰而来。干涸的河道比较平整，马匹跑得快。耶戈·哈迪布想尽快攻陷一座城市，抢在同胞法布杜拉·桑吉之前取得战争的首胜。
双方在河道的一个弯角不期而遇。清远军队因为所在的地势比较高，率先发现了敌情。巴希尔当机立断命令最前面的骑兵大队继续沿河道前进，包抄图塔骑兵的侧翼。后面的三支骑兵大队则果断冲入河谷，利用高处往下的速度给图塔骑兵以迎头痛击。清远骑兵在这一战中表现出极高的素质，在高速冲入河谷的过程中迅速调整阵型，成楔状切入混乱不堪的图塔骑兵中间。图塔骑兵当即被冲散。尽管耶戈·哈迪布极力重整阵型，妄图挽回败局，但手下士兵都被打懵了，根本不听指挥。当包抄的清远骑兵加入战斗，耶戈·哈迪布彻底放弃反击，命令全军分散撤退。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耶戈·哈迪布虽然在战术策略上资质平庸，勇气和胆识却令人敬佩。他明知败局已定，仍然带着直属的一千名骑兵穿插在混乱的战场上，掩护其他人撤退，直到被巴希尔砍掉右臂，才在几名贴身骑兵保护下撤离战场。
巴希尔·贾比里旗开得胜。雷扎伊·赛义德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到了12月23日夜间，伊登王也失去了耐心，写亲笔信由灵隼送往雷扎伊处。得到的回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保证在会战当天赶到大河湾。”
其实雷扎伊并没有懈怠自己的使命。出征之后，他要求部队日夜兼程向前赶路。12月20日中午，他的部队已经到达了达斯特谷地的西侧入口。
达斯特谷地是典型的低陷的沉积岩乱石地貌，呈睡葫芦的形状。谷地里散布着几块小型绿洲，还有一条纵贯东西的河流。清源人和其他几个小部落的人在依托这些绿洲建造了小型的城镇，沿着河岸开辟出一些农垦区。达斯特谷地也是伊西斯沙漠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固定产粮区之一。旱情发生后，谷地东部的绿洲全都干死了，河流也断流了。居民们全部撤到了西部仅剩的两片绿洲里。整个谷地的东部如今已成为了无人区。
雷扎伊进入达斯特谷地后命令部队在西头的几处隐秘山谷中休整，并派出斥候向谷地的东头渗透。12月22日中午，斥候们发现了图塔人的行踪。法布杜拉·桑吉率领的两支驼骑兵大队从东头入口进入谷底，以千骑队为单位，拉网式的边搜索边向前进。雷扎伊看到图塔人行动迟缓，否决了其他三位万骑长在谷地中部的开阔地域正面决战的提案。他的心中有一个更具野心的设想，那就决定全歼这支进犯之敌。
按照他的指示，两支骑兵大队从西头入口出谷地，沿谷地外围迅速绕到谷地的东头，包抄图塔人的后路。而留在正面的两支骑兵大队在此过程中必须隐藏行踪，决不能让图塔人发现。雷扎伊的胆子很大。为了做到完全的隐藏踪迹，他甚至撤回了大部分斥候。
时间随着沙漏中的沙子一点点流逝。雷扎伊在焦虑中渡过了最难熬的两天。值得庆幸的是，法布杜拉·桑吉的部队实在走得太慢了，两天之后才悠然地推进到谷地的中央地带。由于前面两天只见空城不见人影，图塔人开始变得懈怠。12月24日深夜，雷扎伊突然发难。清源人从两个方向冲入疏于防备的图塔人的营地。图塔士兵刚刚进行过狂欢。大部分人还没有从美梦中清醒过来就成了刀下鬼。局部的抵抗也很快被镇压。12月25日破晓时，战斗结束。清点战果时，找到的图塔骑兵尸体多达一万七千四百二十六具，包括指挥官法布杜拉·桑吉。而清源方面则伤亡不到五百人。
这一役，年轻的雷扎伊·赛义德取得了完美的胜利。连他在高斯皇家骑士学院当旁听生时指导过他的老师也在事后对他果敢和冷静的表现大为称道。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浩大的伊西斯内战的序曲。真正将要奏响激烈强音的地方是大河湾。
***
住1：清源一共有十七位万骑长。巴什尔·赛义德已死。另有一人目前正率军在星月湾维持当地秩序。
注2：双月历6732年时任伊西斯之王的清源族长法迪拉·伊登病逝。元老院需要在两位候选人蒙奇·伊登（法迪拉·伊登的长子）和罗斯特·卡利里（时任沙火之王）中间投票选举出新的伊西斯之王。不过投票结果是两人得票相同，需由当时担任元老会议长的查尔巴斯·图塔做出最终的裁决。可是查尔巴斯·图塔在宣布零时休会的第二天被发现毒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清源和沙火均指责对方是凶手，随即爆发第五次伊西斯内战。内战一共持续了八年。前五个年头里，领导清源作战的是蒙奇·伊登。但在大河湾会战中，他不幸身中流矢而亡。他的弟弟萨克利·伊登（法迪拉·伊登的次子）在他死后接任清源族长之位，率领族人打得沙火部落节节后退，最终登上伊西斯之王的宝座。这一段历史详见第五章第二十三节葛列格长老的讲述。
注3：萨克利·伊登的哥哥蒙奇·伊登在第五次伊西斯内战中与罗斯特·卡利里摔大军会战与大河湾。虽然那一仗的最终胜利方是清源，但蒙奇·伊登不幸身中流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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