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羽化 三

　　配合着主持人充满煽动性的报幕，激情洋溢鼓点敲响起来。光是听这密集如麻的鼓声，观众们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火海飞人！好可怕的名字！真是字字惊心。胆小的女士们赶忙抓紧相伴而来的男士的手，依偎到他们怀里。泰莎翘起嘴角看了身边的冬焰一眼，顺势靠了过去。炎发少年并没有躲开，也没用主动把她拥入怀里。

　　鼓点在最密集时突然终止，棚顶端闭合着的卷帘随即“哗啦”一下被拉开。明媚的阳光撒进昏暗的表演棚里，陡然之间的光影变化也惹得观众们全都抬头去看。表演棚的顶端搭建了竹架，几个漂亮的女演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距离地面十几尺的空中。她们坐着或是踩在胳膊粗的主杆上，若无其事地笑着向观众们挥手致意。观众们在惊叹之余也为她们的勇气而鼓掌。

　　第一次爬得这么高，爱丽丝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站在她身后的海伦很清楚新人第一次登台时心里会有多害怕，更别说第一次就要面对如此危险的高空表演。“爱丽丝！别怕！作为一名出色的女演员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微笑，一旦走上前台就要放下一切包袱，勇敢地完成既定动作，即使会死也要将最美的一面展现在观众面前。你记牢这一点哦！”

　　海伦伸手搭在爱丽丝的肩膀上，试图抚平女孩的慌乱的心情。爱丽丝将最仰慕的人的手死死抓牢，这样便能够感受到从那一头传过来的勇气。闭眼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她点了点头，也学着其他演员的样子笑着对下方的观众们挥起手来。

　　就在观众们被半空中女演员们英姿飒爽的样子所吸引的时候，地面上突然窜起熊熊烈焰，整个舞台瞬间变成火海。观众们又是一阵惊呼，好些人以为是失火了，起身就要逃走。

　　就是这个效果！亲自担任主持人的马戏团团长在心里得意一笑，对着扩音筒大声道，“各位观众不要惊慌。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等一会，我们的勇敢的女演员们就要从高空纵身跳下，穿过火海，再飞到对面的架子上去。请大家给她们掌声鼓励！”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表演！观众们全都被震住了，全体抬头看着穹顶。一位漂亮的女演员已经走到竹架的前端，看来第一个飞跃火场的就是她了。

　　“敬爱的观众。在表演开始之前我还要在强调一下。这个表演相当危险，我们漂亮的女演员飞在空中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所以请在表演过程中务必保持肃静，当她们站稳了再鼓掌。”

　　“什么？没有拉保护网！”爱丽丝惊恐地拉着即将要做飞跃的海伦。其他几位女演员也都愤愤不平道，“太过份了，事先居然不征求我们的意见！”，“是啊，不演了！”

　　“冷静一点！”海伦回头呵斥，“这事情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团长零时安排的！的确是过份了些。但这不是我们退缩的理由！你要记住，想要成为王牌女演员，只要站在舞台上就要表现出最美的一面。爱丽丝！”

　　“是！”压着扑腾扑腾跳动着的心房，爱丽丝用坚信地目光看着海伦。

　　“放心，我会抓住你的。记住，要笑得漂亮！”轻轻抚弄爱丽丝惨白的脸庞，海伦抓过固定在天穹中心木梁上的秋千，毅然地跳出落脚的支架。观众们没看到女演员们在半空中短暂的纷争，只看到海伦如从天而降的天使掠过熊熊火海又高高荡起，最后稳稳落在对面的竹架上。掌声、尖叫、口哨混在一起震耳欲聋，这是一位女演员能够赢得的最高的赞誉。

　　海伦的出色表现化解了其他演员的不安。她们接二连三的拉过秋千荡到对面，又从对面荡回来。如缤纷的彩蝶穿梭于火海，纷繁缭乱煞是好看。泰莎也成功地完成了两次飞跃，逐渐自信起来，表情也变得从容了。

　　一整眼花缭乱的飘荡后，女演员们分别落在相对的两处竹架上。密集的鼓点再次响了起来，也从新绷紧了观众们紧张的心弦。

　　“敬爱的观众，刚才的表演是不是很美丽很精彩呢？不过她们都还不是正真的火海飞人！下面，我们团年纪最小的爱丽丝小姐将为我们做出真正的腾空表演！”

　　腾空表演！难道要脱离秋千吗？会怎么样？在观众们即期待又担心的目光中，爱丽丝深吸一口气走到竹架的前端。这一次，她抓过的不是固定在天穹中心木梁上的长线秋千，而是靠近她这一边的千绳短上一截的短线秋千。于此同时，海伦也在对面抓过了同类型的另一支秋千。鼓点越来越快，爱丽丝知道自己一定抖得很厉害。她望向对面的海伦，海伦也正看着她。看着海伦无声的口型，爱丽丝仿佛读到，“爱丽丝，勇敢一点！”

　　鼓点在最急促的顶锋戛然而止，爱丽丝和海伦毫不犹豫地同时从两边的竹台上跳下。炙热的风迎面刮来，吹乱了爱丽丝的金色秀发。扑腾的火苗在她身边绽放，开出美丽的莲花。女孩睁着大眼睛看着扑面而来的熊熊火海，一种莫名的兴奋洋溢在脸上。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一名漂亮的女演员。

　　秋千摆过最低点将爱丽丝送向高处，另一面海伦已经将用腿将自己倒挂在秋千上，腾出双手准备迎接爱丽丝。

　　“就是现在，跳！”海伦怕第一次表演的爱丽丝掌握不到最佳时机，大声提醒。爱丽丝一下狠心，松开秋千借助抛力向前一跃，飞入蒸腾的空气中。平展身体，伸直双手，她要做的就是等海伦接住自己。她相信海伦一定可以抓住她。现场观众的心在这一瞬间都惊得停止了跳动。

　　“抓住你了！”海伦抓住爱丽丝的那一刹那，爱丽丝还有观众们都长出一口气。太悬了，差一点点就错过了！可是当人们放心下来的时候，海伦却是面如死灰。抓到爱丽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出事了。因为汗水的缘故，爱丽丝的手实在是太滑，海伦根本就用不上力量。绝望中，她眼睁睁看着爱丽丝从自己手中滑出去，坠向火海。该死，该死，明明抓到手中了啊！

　　极速坠落中，世界寂静无声！爱丽丝听不到海伦的哭喊、观众们的尖叫，这一刻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也是难得的宁静，她自私地将一切都摒除在脑海外，头脑里回想的是自己纵身飞跃火海的那一个瞬间。不后悔，至少我曾经美丽过！

　　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跌落火海，泰莎吓得花容失色。尖利的哀号中，她死死抓住身边冬焰的胳膊，可突然双手都抓空了。

　　而在观众看来，惨剧已经无法避免。如此血腥的死亡就要发生在眼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心中祈求着神明的宽恕。也就在这时候，舞台上的火海突然波涛翻涌，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将从高空落下的爱丽丝一口吞没，又反身没入汹涌的火海中，一切转瞬间归于平静。

　　怎么回事？观众们久久没有从那奇异的一幕中反映过来，在他们的记忆中，爱丽丝香消玉损在火焰里，像一只扑火的蝴蝶。

　　……

　　“喂，那个，没事了。能睁开眼吗，爱，爱丽丝？”

　　明明已经死了，为何会听到这温暖的略带青涩的男孩子的声音？爱丽丝莫名地想到了开场前看到的那个从华丽马车上走下来的炎发男孩。她大着胆子睁开眼，世界橙红一片，炎发男孩居然真的就在眼前！

　　“是你！”意识到自己被男孩横抱在胸前，爱丽丝下意思地扭动身体挣扎了一下。

　　“你是想让我放你下来吗？”冬焰一本正经地问。

　　爱丽丝羞得把头扭到一边，“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现在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冬焰“哦”了一声，继续抱着爱丽丝。下面该怎么做，他也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啊？”见炎发男孩不说话，爱丽丝弱弱问道。

　　“火焰里！”看到怀中女孩的将信将疑，冬焰优雅一笑，“别怕，这里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你难道是魔法师吗？”

　　“算是吧！你喜欢这火焰吗？”

　　“嗯！很温暖很舒服呢！”女孩也甜甜地笑了。

　　“那么下面要该怎么办呢？现在就带你出去吗？”身为救人者的冬焰反倒问刚刚受过惊吓的爱丽丝。

　　女孩想了想，“拜托，帮我继续演下去吧！这是我的第一次登台，我不想……”

　　于是在观众眼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舞台上的火焰逐渐开始收拢，最后汇聚成两个人型。站着的是一位炎发灼眼生得异常清秀稚气的男孩子，而被他抱在怀中的居然是跌落火海的爱丽丝。爱丽丝安然无恙，笑着向观众们挥手！一片死寂的观众席再度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爱丽丝和冬焰都对火焰中发生的一切三缄其口，让这场事故看起来像是表演的一部分。表演得以顺利的进行下去。冬焰在后台把爱丽丝交给了泪流满面的海伦后，回到了泰莎身边，继续欣赏着余下的节目。

　　由于冬焰的出手相助，大鼻子马戏团的演出不但没有因为事故而失败，反而取得轰动性的效果。人们在离开表演棚时表现得恋恋不舍地，接连几天都在静静津津乐道着这场神奇的表演和那个神秘的炎发少年。

　　唯独有一个人扎着鞭子的高大男子站在幕布后的阴影里，用阴冷的目光盯着被女演员们包围着的大难不死的女孩。

　　“爱丽丝！找出你还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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