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救赎 一
第一场雪降临的那个冬日清晨，我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妻子，就在那片白皑皑的荒凉山头上。封土合上之后，我在坟头为她树立起一块粗糙的石头墓碑：
这里躺着的是肖申克的妻子
玛利亚·坦普尔
她的名字地下刻着两个字：复活（Resurgam）！
海伦和简哭成了泪人，米勒小姐也在不住的抽泣。我却没有哭，我还不能哭，虽然心痛难忍……
“不能等下去了。我们走！这就走！”我果决对三人说道。“离开这里，回高斯去。”
不是我不相信“狂乱之风”，不是我不相信尼尔，但劳渥德的情况已经不容许我再等下去。等下去意味着灭亡。救一个是一个，玛利亚临终前是这么交待的。海伦和简都明白我的意思。她俩从地上站了起来，相互依偎着，比我想象中要坚强。
对一切都不知情的米勒小姐诧异地看着我们，随即又理解地点点头。“也对，留在这里对您来说实在是一种残忍。您带两位小姐走吧。”
“你不一起来吗？”
“不了。姑娘们还需要我，虽然也只是稍稍延缓，但我希望她们走的时候好过一些。再说，我也不一定适合外面的生活。”她惨淡地笑着。她是个很好的人，就是缺乏反抗的勇气，也因此总是能够从容地接受命运的残酷。
“谢谢！照顾好她们，我会尽快带帮手回来的。”
我凭良心许下这样的承诺。米勒小姐对我深鞠一躬，转身向老房子走去，不忘最后嘱咐道，“路上小心！”
我牵着海伦和简走到山丘下的卵石路旁，开始不断从口袋里向外掏书。
一本、两本、……、十本、……、一百本，全是厚重的大部头。
因为自己也不清楚倒地需要多少，我把在昆斯塔克买的一半以上的书掏了出来，摊开在地上。海伦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倒是头一次看到这番情景的简惊讶地睁着大眼睛望着我。
“这次可不是小把戏！”
我向她解释，更是给自己鼓劲，然后平握魔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袋了构想我所需要的交通工具。
风翻乱书页的声音沙沙作响。一片片的书页飞散在空中，汇聚成高昂的马头，健硕的马背和粗壮的马腿。接着是一架四轮马车，虽不华丽，但却坚固。
这都是我脑海中想象的情景，不过听到海伦和简的惊叹声，我知道现实当中也在真实的发生着。当我睁开眼睛，由两匹骏马拉着的四轮马车就在眼前。马儿打着响鼻，不耐烦地蹬踏着地面，已经等不急要发足狂奔了。这两皮纸做的马和真马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鼻子前呼不出白色的雾气。
我催促海伦和简先上马车，自己拾起没有用上的书，随后也跳了上去。马儿拉着车一路飞奔，冲出栅栏口，跑上大陆，向海的方向驶去。
劳渥德飞速地后退，最终消失在白皑皑的山峦后。海伦的眼眶中含着泪水。她在这里渡过童年，有过朋友和回忆。纵使那一切都掺杂着苦涩和辛酸，却也都弥足珍贵。
看这她波光粼粼的眼眸，我侧过头，合上眼睛，装作很累的样子，其实是不让自己的泪水滑出来。
简拉了拉我的袖子。“你不用亲自驾驶马车吗？”她倒是很兴奋。
“不用，我会在心里告诉它们往哪里走。”我闭着眼睛回答道。
纸做的马匹不知疲惫的向前赶着，入夜十分已经跑进了一片熙攘的灰色树林。我小睡了一会儿，这时刚刚醒来，却是被饿醒的。简和海伦相互依偎着坐在对面，看似都睡着了。可海伦咕噜噜的腹叫声说明她还醒着。
她睁开眼，发现我正看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饿了吧？”
她摇摇头，可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两声，于是她把头垂得更低了。
“一天没吃东西，不饿是不可能的。经过下一个村庄时我去想点办法。”
虽然在达克尼斯的寒冬里食物比什么都珍贵，但凭我手中最后剩下的两枚金币，应该能换到些黑面包，至少能让她俩不至于饿肚子。
“没关系，我能忍得住。”
“傻瓜。距离海边还有一天的路程，渡过海峡需要两天，不吃东西是不行的。”
我拉过她手。她的手冻得冰凉。我脱下长袍，搭在她和简身上。简睡得正熟，我便小声问海伦。
“对了，一直想问你。召唤我来到达克尼斯的人是你吗？”
虽然玛利亚向海伦确认过，我却一直没有亲口问她。
她冰蓝的眼眸对上我的视线，又害羞的移开，点点头。
“每当我害怕或是伤心的时候就会祈祷有人能够拯救我。”
“你也拥有纸灵者的血脉。我能听到你的呼唤应该是这个原因。可为什么后来不那么做了呢？要不然我会更快找到你。”
“那是因为…因为你来了。我就不再害怕了。”
她的声音细得融化在呼啸的风中。
我想这时候对她挤出一抹微笑应该最合适，马车却突然急刹，继而横摆。车厢剧烈摇晃随时都会散架，我把海伦和简紧紧搂在怀里。马儿尖利的鸣叫刺破了寒风。能有什么会让没有生命的它们受到如此惊吓？
——火！
火焰长墙横在前方的树林中，越烧越高，把半天天空都映成红色。
布罗克赫斯特穿着了一身火红色的长袍，手拿着他那支红火色的魔杖，穿过火焰墙走出来，声音却冷得像达克尼斯的寒风一样。
“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肖申克！”
“维系和你的约定并不能拯救我的妻子!”
我拉着海伦和简下了车，把她们掩在身后。斯卡查德夫人从侧面林子里的阴影中显出身影。大块头达利骑着马带着另外几个人抄了我们的后路。
“坦普尔小姐的事情，我也很难过。”布罗克赫斯特假惺惺地说道，“不过劳渥德的姑娘多得是，你可以再挑一个。比如说你背后那位爱小姐。”
“你认为我还会回头吗？”
我恨透了布罗克赫斯特那张伪善的脸，它现在因为气氛而扭曲着。
“你也别以为我不舍得杀你！我可不稀罕你那点才能。”
“放我们离开！你死之后，灵魂或许会因此不在沧魂之海的海沟里沉得太深。”
“那么久远的事情谁会去管。现在放走了你只怕是真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举起魔杖，大声吟唱。火墙骚动着，忽然腾起一条火龙。火龙张开炽烈的大口，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被它尾巴扫过的秃树腾起烈焰，更增加的它的威势。不过自从知道布罗克赫斯特是火系魔法师之后，我也一直在时刻思考着对付他的办法。
把魔杖交到左手，我右手平着张开。构成马车的书页一片片剥离，重新聚合在我的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翅膀。
扇！我用力挥动右手，强烈地气流刮倒了树木，也把布罗克赫斯特的火龙吹的烟消云散。纸作的翅膀也散了架，书页飞散在空中，卷成尖锥，向他刺去。可布罗克赫斯特重新竖起一道火墙，书页一接触火墙就被烧得精光。
在他的第二波攻击来到前，我把海伦和简扶上马。自己跳上另一匹。
“快跑，越远越好！”
两匹马在我意念地催动下转身向鬼影绰绰的林子深处跑去。达利带着他的人紧追不舍。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扔在空中。书页飞散，折成数百只千纸鹤飞向他们，用尖利的喙死命地啄人和马的眼睛。大部分追击者都坠下马去，唯独达利冲了出来。他手握一柄双刃大斧头，龇牙咧嘴地叫嚣着。但他还不是眼下最大的威胁。
借着身后的火光，我看到一个黑影从斜前方绕了上来。是斯卡查德夫人！她果真能飘，那恐怕也是死灵魔法的一种。
老巫婆嘶哑的吟唱声更像是恶狠狠的诅咒，她手指上骷髅戒幽冥闪耀，把她那张严峻刻薄的脸照成黑紫色，看了让人毛骨悚然。风吹着残雪沙沙扬起，一具具骇人的白色骨骸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远处闪动不定的火光，映红了这些惨白尸骸的半边身体，那狰狞的样子吓得两个女孩失声尖叫。
“别怕！她能召唤骷髅兵。我们也有自己的纸灵卫士！”
我平握魔杖，想象着平生见过的最强武者的样子。无数书页从长袍两次的口袋里喷涌而出，在我们面前汇集成一个昂首挺胸、傲视强敌的双刀少年。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狂乱之风！”
双刀少年化作一道白影杀入骷髅兵之中，两柄弯刀好似疾风骤雨，将尸骨拼接起来的恶灵打得七零八落。
“向左逃！”
乘着纸灵卫士拖住骷髅兵之际，我催促海伦和简向更深的树林中逃窜。斯卡查德夫人鬼魅一般从前方闪出来。她念着咒文，骷髅戒指紫光大盛。
“魂咒·死亡波纹！”
只见一道暗紫色的光束从骷髅戒中喷出，我赶忙带动缰绳，让纸马侧开躲过。但光束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把我身后的纸灵卫士烧得只剩下半边身子。他摇晃了几下，散开成一片片焦黄的书页。
“下一个是你！”
“休想！”
当斯卡查德夫人将戴戒指的手指指向我时，我已经冲到她身前，赶在她出手之前，用魔杖将她打倒在地，就像骑士通常做的那样。
就在我为小小的胜利沾沾自喜之际，一个骷髅兵从后面跳过来将我扑下马。它抱着我，连续翻了几圈才停下来。我吐掉口中的雪，忍住脚踝撕裂的疼痛将那骷髅打散。更多的骷髅已经冲到眼前。
“肖申克！”
“你们先走！我就来”
简骑马赶过来，坐在她身后海伦向我伸出手。我一拍马屁股将她们撵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抛向口中。书页散乱，化成重拳狠狠砸下，把我四周的骷髅兵砸成凌乱的骨骸。
我一跛一跛地向几步之遥等待着我的纸马跑去。一个火球从树林远端飞来，在我骑上马的前一刻将之付之一炬。
“肖申克！你还想往哪里跑！”布罗克赫斯特再度追了上来。
我喘着气望着他，知道和他决死的一刻迟早要来。虽然打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绝非没有希望。
举起魔杖，这将是决定身负的一击。“纸灵者的传统招式，纸舞风岚！”
我挥动魔杖口袋的剩下的全部书页都喷发而出，快速地旋转着形成一柱纸张的龙旋风，将四周的树枝、骷髅兵和碎裂的骸骨全部都吸进去绞成了虽没。
纸龙旋横移，绕着扭曲的路线向布罗克赫斯特刮过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他也同时高声吟唱，挥动魔杖喷出一道火龙。
火龙和纸龙旋纠缠扭打，终究是火焰烧光了书页。看着一片片着火的书页散乱，纸龙旋最终崩溃。布罗克赫斯特面露狰狞。
他指挥火龙向我扑来，却有不直接吞噬我，而是把我周围的树木全部点着。
我输了！冲天大火包围着。我只觉得皮肤炸裂，全身的血液蒸腾着，整个人即将要被融化。
“疾风水龙破！”随着一声高亢的吟唱，一条凶猛的水龙冲天而降，浇熄了四周的火焰。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尼尔！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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