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交错的命运 2
演武场边围了一圈子学员，从衣着上看他们都是高级班的学生。看到院长走了过来，大家伙连忙让开一个缺口。场上较量的两个人则丝毫没有受到场下的影响，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
“那个瘦高个儿就是约修亚。”莱尔·冈恩院长向休伯利安和格林希尔介绍道。“其实他是个孤独又害羞的孩子。也许是小时候在村子里被其他孩子歧视，约修亚很少主动和别人来往。有人接近他的时候，他也像是穿着盔甲一样很难被触及真身。这些年来除了亲近雷丁骑士以外，也就因为常常交流剑技的关系和奥利弗、葛里菲兹等极少几个人处得来。不过，只要能够和他真心相交，你们会发现约修亚其实是个很重情意的人。就是开始可能要难一点，两位要多担待。这可怜的孩子心里不晓得压着多少东西，来学院都四年了还是不长肉。”老院长苦笑着掩饰他的感伤。
“嘻嘻，确实有些瘦，不过也不是人人都有长得像你家奥利弗·冈恩那样虎背熊腰的天份呀！”
格林希尔看着场中的穿着初级学员训练服，眼神有些孤傲有有些冷淡的黑发少年，心里是这样想的。戏谑的言语彻彻底底击碎了老莱尔感伤的意境。不过没多久，银发少女的注意力就被约修亚的武技所吸引，因为约修亚的动作实在是太优雅了。
如果要格林希尔给她熟识的人的武技风格下一个评语的话，她的哥哥拉斐尔·赫伯无疑是“华丽高贵”的代表。他的招式迅捷、繁复、华丽得令人眼花缭乱，一招一势之中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贵公子的气质，说他是持剑的舞蹈家再合适不过了。和好朋友拉斐尔不同，奥利弗·冈恩的武技是“大气磅礴”，他的每一次出剑都极力追求角度与力量，配合他那山一般健硕的体形使用的大开大合的战法会给对手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休伯利安的武技很不好形容，男孩在此前的多次出手都展现了各不相同的套路和截然不同的风格，有时很稳健有时则很暴力，如果非要下个定义，那么格林希尔觉得“浑然天成”这个词最恰当了，男孩对其展现的每一种风格都拿捏得很到位，他的动作让人觉得是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自觉地在反映。不过格林希尔最欣赏的还是她的父亲。欧瑞斯·赫伯公爵无疑是现今站在武学顶风的人之一，从他不多的出手中格林希尔看到的是一种境界叫“实用”，招式不一定复杂华美，也不一定力道实足，却都能很完美地克制他的对手。眼前约修亚展现给格林希尔的是“优雅”。他修长的体态能够很舒展地完成各种动作，相邻两招之间的衔接上也不会有一丝停顿，行云流水般的攻守给看的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不过他的对手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此时的约修亚已经完全占得了上风，三招之后这场比试就以约修亚的胜利而告终。
很快，又一个挑战者站到约修亚的面前，那是使用单手骑士剑配合盾牌的高级班学员。约修亚看到他上场便向场边的人再要了一柄单手剑。
“双手持双剑！”感到惊讶的是同为双手用刀的休伯利安
“是的，这可是他的绝活！”说话的是对自己学生很熟悉的莱尔·冈恩院长。
习武之人都明白，双手持双剑甚难于双手持双刀。因为剑比刀更有灵性。剑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兵器。它在寸柄之上都是凶地，这使它在进攻中威力无比，也注定了它在防守方面的表现不如其他兵器那么不好。用剑者若不能将全部的心思用于进攻，那他就不懂剑这种兵器的价值。要想让剑的特点在进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使用者必须时时刻刻去感受控制剑的力道。十成的力道有几成用于出剑，而留几成用于回转，在剑的刺、劈、挡、挑、斩等动作中都不尽相同，而且需要配合使用者的特点。绝大多数的用剑者在使用一柄剑的时候都很难把握用剑的力道，这就是为什么说剑追求的是对用剑者完全的占有。
双手持双剑，难就难在剑这种兵器本身的特点。极少有人在双手各持一柄剑后能同时精准地把握两柄剑的力道。绝大部分人在尝试双手持双剑后都发现他们不能很好地发挥自己的特点，双手持双剑时的战斗力甚至还比不上老老实实地用一柄剑。
双手持双刀的休伯利安深谙此中道理，他自己也是在进入了瓦尔哈拉之域才勉强能够将两柄弯刀用活。在那之前他始终觉得左手的刀来得不如右手的刀那么灵活。
约修亚的表现显然是给了休伯利安很多的惊喜、他手中的两柄剑都能够通灵般地舞动，优雅之感丝毫不逊于前。他的对手显然也是个高手，盾之守势剑之攻势配合得相当默契。可是约修亚的两支剑就像两个人在使用一样，它们分别缠上对手的剑和盾，硬生生断开剑和盾的联系。当武者不能再把握自己的节奏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片刻后，约修亚的对手就垂头丧气地走了下来。
“我和他试试可以吗？”休伯利安问老莱尔。
“当然，相互了解才能彼此信任。”
“不成，这次到我了，不能每次都是你出头呀！”格林希尔揪住动身上前的休伯利安，自己抢一步跑进了场。
看到一位不认识的美丽女孩进到场中，围观的学员都很诧异，好些人以为格林希尔是看了约修亚刚刚的表现对他心生仰慕之情，进场只是向近距离接触偶像，继而起哄起来。
约修亚因为长得太帅，武技有好，时常会遇到不明不白的纠缠。当他看到一个女孩向自己走过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不过看到格林希尔拔出腰间的细剑后，包括约修亚在内的人都愣了。
“约修亚，你和这位格林希尔小姐比试一下。不要大意，她可是来自云岭的高手。”老莱尔招呼着场中的黑发少年。
约修亚本不屑和女孩动手，但听到院长都这么将了自然是不敢怠慢。他走到场边放回一柄剑之后，双手握一柄高斯帝国皇家骑士团第三代制式长剑“荣耀之心”站到格林希尔对面。两人一交手，约修亚就对格林希尔发动了浪潮般的攻势。身为骑士的信念让他尊敬每一个对手，因此不会因为对手的性别而手下留情。格林希尔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势，再无心去欣赏约修亚的优雅剑风。她以灵巧地躲闪配合上更凌厉的攻势开始了自己的反击。约修亚也被眼前这位少女的实力所折服。快攻不下，黑发少年被格林希尔拖到拉据战。第一次面对身手如此迅捷的对手，约修亚也没有很好的应对之道，稳固自身防守的同时他极力保持对格林希尔的压力。格林希尔将自己速度快，柔韧性好的特点充分发挥出来，从各个出其不意的角度攻击着约修亚。两人以高频率的动作打得有来有往，场面煞是好看。
体力不支的输！看了一会儿，休伯利安在心中下了定论。从实力上讲约修亚应该是比格林希尔略高一筹，可他却对格林希尔的战法很不适应。而格林希尔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对手，因此在打斗中不敢冒进、这就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倒下的必定是体力差的一方了。按理说女性的体能是要比男性差一些的，可在之前的战斗过程中休伯利安发现格林希尔的体能相当的好，比他自己也不遑多让，这一方面要归功于女孩勤奋的训练，一方面也要归因于女孩常年生活在高海拔地区。反观约修亚在和格林希尔交手之前已经打过几场了，体能本就不处于巅峰，想来会逐渐势弱，输面会更大一些吧。
“好了，停吧！”这场比试的结果最终没有出来，莱尔·冈恩院长打断了比试，看来他也预料到了结果，“约修亚，这位格林希尔小姐的武技怎么样！”
“很强！”这是约修亚的真心话。此前他还没有见识过如此厉害的女性。
“这位是休伯利安，他的武技只在格林希尔之上。”老莱尔指着身边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年说道。约修亚和休伯利安都相互礼节性地点头致意。
“记得上次你和我说起过你在毕业以后想去旅行一段时间。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目前休伯利安和格林希尔正准备去旅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他俩一同去。在他们身边，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怎么样？”
“抱歉，院长，我早已打算等雷丁先生回来和他一起去。”约修亚直接回绝了。
“对不起，约修亚！恐怕雷丁先生他已经不能完成和你的约定了。”休伯利安从带来的大包裹中拿出残破的盔甲和断剑，双手递到约修亚面前。看到这幅原属于雷丁骑士的装备变成如此模样，约修亚立刻就明白的原委。他一个踉跄，好在身旁的格林希尔及时将他扶助。黑发少年站在原地顿了以顿，才从休伯利安的手上借过雷丁的遗物。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年以前，在一次工会的保护任务中。”休伯利安伸手想拍拍约修亚的肩膀表示安慰，可约修亚倔强地躲开了。
“谁干的？”
格林希尔听到约修亚的这句话就像是被寒风吹过心头。厚重的杀意就像雾气冲约修亚全身蔓延开了，他对面的休伯利安也能感觉到他每块肌肉对复仇的渴望。
“对不起，我当时不在场。”对于这一点休伯利安一直很自责，他觉得如果他在场的话，他们小队也不会出现全数被灭的悲惨结局。想到这里，休伯利安也气得把拳头握的嘎嘎地响。
演武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很诡异，两个高手相视而立在杀气的漩涡中心，这股杀气的漩涡越来越大越转越急，风眼中的两个人也处在爆发的边缘。格林希尔当然察觉了两人的异样，她关切地想走到近前调节一下压抑的气氛，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动弹，一臂之遥的地方，那两个少年的气势封住了她的行动。这种感觉并不是格林希尔被两人的情绪所感染而造成的，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到有一种力量在压抑着她。
和休伯利安一样，约修亚也是一位能够在下意识间开启瓦尔哈拉之域的不成熟的域者，他在过渡悲愤的情况下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感情转化成一种精神的领域释放出来，而这种领域有刺激了同为域者的休伯利安。两的不稳定的域者相互较劲使得两个域相互冲击融合最后达到共鸣对旁人产生一种合力，正是这种合力抑制了格林希尔的行动。如果有一位“云之领主”欧瑞斯·赫伯公爵这样的对瓦尔哈拉之域有深入研究的域者在场，他说不定就能解释这种机缘因巧中产生的十分罕见现象的奥秘，然后从中发现瓦尔哈拉之域更高深的用法。可惜，在场的人包括休伯利安和约修亚都还修为不够，错过了一次突破瓦尔哈拉之域第一个瓶颈的良机，而往后当休伯利安领悟这一点的时候，他恐怕也不记得这天的事情了。
渐渐的，格林希尔觉得束缚她的力量消失了，休伯利安和约修亚激动的感情也都平静下来。休伯利安之所以平静下来是因为他看到不远处女孩担忧的眼神。那淡紫色眼眸略带酸涩的目光让他心头一松。而约修亚则是想起以往的雷丁，想起了那个自称他干爹的中年男子带他去钓鱼的下午，想起那个魁梧的男子第一次败给他却欣慰地微笑着的脸，以及他和他的牢不可破的誓言。两行泪就这样不听话地滑了下来。
“抱歉，我这种人还是一个人的好。”寂寞的音调，流着泪的脸。约修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一个被魔鬼诅咒的灵魂。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会离我而去？
“黑头发的邋遢孩子，
受诅咒的东方母子，
呜啦，呜啦，
命中有劫，
呼啦，呼啦，
孤独一辈子！
……”
恍惚中，约修亚又听到同年时村子里孩子们嘲笑他的那支歌谣，一张张熟悉慈爱的脸离他越来越远。妈妈，那个时常出现在梦中的美丽女人早已经身缠病魔，魂渡沧魂之海；哥哥，幼年那个用弱小身躯支持他生命的兄长也莫名的离他而去；雷丁，现在连你也……何必呢，何必再去给别人添麻烦？眼前这两个人明明是很好的一对呀，我又何必插身期间，他们又哪能分出一份真心给我？不要了，别人的好心只不过是怜悯，自己的真心也不会再受到伤害。我本就是一个受诅咒的孤独人。一个人吧，一个人也很好。踉踉跄跄地，约修亚收拾好他的兵器向圈外走。没人敢上去扶他，他满身的怨念推开那些试图靠近他的灵魂。
这时，休伯利安动了，他突然分出数个残影向约修亚冲了过去。即使心里很迷茫，精神也不集中，约修亚还是体现出高手应该有的素质做出还了反击。两个少年赤手空拳就打在一起。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周围的人都还来不及反映。
呆在原地，格林希尔也不懂休伯利安为何如此疯狂地攻击刚刚相识的约修亚，而且看样子他是使用出了全力。不论如何，要先阻止他们。
可是格林希尔还没来得急上前，打斗已经结束。休伯利安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了完全不在状态的约修亚，他一把抓住约修亚的衣领将这个神志不清的黑发少年提到自己跟前，一往无前的霸气就像战神一般。周围的人又再次愣住了。
“休儿，你要干嘛？”思维跟不上局势的变化，格林希尔的话卡在嗓子眼发不出来。
“喂，你看好了，”休伯利安用力以带约修亚的衣领，将黑发少年的意识拉回现实，“我，还有这位格林希尔小姐都不是那种轻易会死掉的人，我们答应你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会和你做朋友，会陪你找哥哥。你还有朋友，是吧！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朋友！好熟悉的词汇！约修亚的眼中滑过奥利弗豪爽的笑、葛里菲兹友善的表情和尼尔（Neil）从来都很平静的脸。是呀，我还有朋友。再张大眼睛，眼前是一张不熟悉的脸，亚麻色的头发和明利的眼睛却是那么让人安心，让人期待。
“真的，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约修亚的声音充满渴望。
“是的，我的朋友！”休伯利安放开约修亚，然后对瘫坐在地上的少年伸出友善的手。
“要不，今天就跟我们走吧，欢迎到我家住两天。”格林希尔笑盈盈地走了上来也对约修亚伸出她白皙细腻的手。
“那就拜托，带上我吧！”这时的约修亚只能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了，他拉着两人的手站了起来，眼睛流出幸福的泉。
看来找对人了。莱尔院长在心中为约修亚高兴，带头鼓起掌来，很快演武场就就被祝福的掌声淹没
“谢谢，我这就回房间清理些东西。”看着周围一张张真挚的笑脸，约修亚不好意识的说着。他小跑着离开了。
格林希尔这才走向休伯利安，用手轻轻抚摸男孩左侧的腰，一脸心痛的表情。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刚刚的交手中休伯利安的软肋生生吃了约修亚一拳，只是休伯利安为了展示他的实力，一直都在忍。
“很痛吧？”
“没事！还好他不在状态，没有发上力量。”休伯利安笑着，轻轻拍了拍女孩侨生生的脸，示意她不用担心。
“约修亚他大概还需要些时间，我们到门口去等他吧”说着，格林希尔拉着休伯利安穿出人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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